急着要常健从梧山县赶回A市的人,是其夫人吕梅的表哥钟良。
常健刚做律师的时候,钟良在A市一个(金融)合作信用社当主任,吕梅曾经带常健去找过他介绍业务;他满口答应要介绍大案、要案,没想到却是他自己的事情,还是他被拘捕后、表嫂来求救时,常健才明白过来。钟良涉嫌所谓的经济犯罪,常健尚未帮上忙,他就已经获得释放,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后来,他转到省级一家大的保险公司工作,由老总助理、部门经理、业务主管到业务员,“官”越做越小,常健也就不愿找他了。
钟良的年龄比常健小一岁,他不好意思让常健叫他表哥,常健当然更加不乐意。因此,平时大家就互以“老表”来相称。
表哥此时急着找表妹夫,常健估计不会是什么好事。
常健乘车快到A市时,给钟良打电话:“老表吗?我是常健呀!”
“你好!老表,回到没有?”钟良一反常态,声音很低、有点压抑,不知道是在开会还是学习,应该人身不是很自由的。
常健的环境相对宽松,因此无所顾忌地继续调侃道:“老表你到底有什么好事呀?我可是应召赶回来的呵!马上就到站了。”
“今晚一起吃饭吧!我订好地方再通知你。”
“嗒!”电话挂了。常健想:这家伙还能请客,可能不是坏事。
下午下班的时候,钟良的电话来了,他完全恢复状态、高声高调地说:“老表,你们不是一直想让我介绍案件吗?有个老板要请律师,我推荐你啦!”
“哟!还真是好事呀!这迟来的爱是什么名堂呢?”
“经济纠纷!你来就知道了!东南亚大酒店8号包厢,是老板的请客,你可以叫我表妹一起来吃饭嘛!”钟良借花献佛、想把人情做到家。
“我马上过去!吕梅还没有回到家,我们办我们的正事吧!”
常健与钟良见面时,他旁边站着一位胖子,他介绍说是王老板、王立先生。
“你好!常律师,麻烦你啦!”王立把手伸了过来。
“你好!王老板,我就是帮人处理麻烦事的,不客气!”
钟良喧宾夺主地招呼:“都坐下吧!服务员,倒茶!”
常健很专业地说:“我先看材料、大家再聊怎么样?”
王立相当客气:“行!老钟你先点菜吧!我要和常律师谈谈。”
“好!你俩可要抓紧时间,不然菜上来后、只能边吃边聊了!守寡容易、守菜难呐!”钟良现在没有任何束缚和思想负担,大大咧咧的。这个人应该算是到什么山头唱什么歌!当初他从看守所释放出来之后,常健第一次见到他时俏俏的问是怎么回事?他喳喳唬唬地说“党国忠良,能有什么问题?还不是冤假错案!我下过乡、扛过枪,再坐一次牢,人生已经完美啦!”
王老板给常健的证据材料就那么几份:一份是《收条》,是一个叫滕兵的人亲笔所写“收到王立付来尿素销售定金人民币贰拾万元,销售合同后补”的字据。
一份是《购销合同》……销货方除滕兵以经办人身份签名外,盖有H市商贸有限公司的印章。这使常健想起多年前到那里参加人才交流会的往事,他心里曾说自己未能调过去,肯定是那宝贝地方“人才”已经饱和的缘故。
一份是H市工商行政管理局出具的《证明》,写清楚“经查询我局企业登记信息库,未发现有H市商贸有限公司的任何登记信息。”
常健很快就把材料看完了,他说:“这应该属于合同诈骗。”
“呵…”王立和钟良都停下原来的动作,不约而同地转向常健。
常健继续说:“滕兵以虚构单位的名义签订合同,现在还找得到人吗?”
王立回答:“哪还找得到?因为想找他,我才去H市查商贸有限公司,结果没有这个公司;他是A市人,偶尔也还接我的电话,所以我考虑要打官司!”
常健说:“已经不是一般的官司了,我建议你向公安部门报案。”
钟良愤愤不平地插话:“这家伙比我还要能!我过去算是被*良为娼、冤案,他可是故意犯罪,诈骗外地客商,严重败坏我们A市的声誉!”
王立问:“常律师,我是E地区人,要去到哪里报案呢?”
常健听到王立的话,又想起自己祖籍在E地区,大家算是老乡,因此很同情王立的遭遇。他耐心地回答:“按照有关法律规定,刑事案件由犯罪地的司法机关管辖。你在哪里被骗钱,就应该去那里报案;如果是在A市,具体还要分哪个城区;你的钱是在哪个城区交给滕兵的,就到那个城区公安分局的经济犯罪侦查大队去报案。不搞清这个问题,可能就会被人推来推去,很麻烦的。”
王立说:“我是在工商银行A市青竹分理处给滕兵打的款。”
“那是新城区的范围。”钟良快速反应,不愧在A市呆了那么多年。
“明天你就去一趟新城区公安分局吧!如果我没有其他事情,可以陪你去。待一会儿,我先帮你写个控告状。”常健也有所表示。
“好!好!常律师,谢谢!谢谢啦!”王立一边说、一边还在想:自己也不傻!不骗别人就已经不错了!怎么还会被人家诈骗呢?
第二天上午,常健陪王立到了新城区公安分局,经侦大队接待的警官看完材料,就给王立做个问话笔录。由于常健亮明律师身份,人家就未让他回避,花了两个多小时,就办好接受报案的手续。接待的警官让王立回去等候消息,王立请常健帮跟踪追击。此事刚刚消停,又有人找常律师了。
常健接电话的时侯,一下子听不清楚是谁?对方的女中音便透露出不快:“哟!老同学啦!大家原来还是一条战壕里的战友呢!”
“对不起!秦书记,你们女同学平时联系少,刚才反应不过来!”常健听出是政法学院的同学、女子监狱的纪委书记秦玲,但不知道她有何事?
“大律师最近很忙吗?”秦玲情绪有所缓和。
常健开玩笑说:“忙什么?我们年纪大的律师,都准备退休了!”
秦玲一惊一咤的:“呵!真的吗?怎么回事呢?”
“没有事干不就休息嘛!自己安排的,相当于你们单位的内退吧?”
秦玲夸张地说:“咳!吓我一跳!好!我有事给你干!”
“你大书记有什么事情让我这老律师效劳呢!”
“是我舅舅的事,应该是经济纠纷,搞不好几十万元就打水漂了!”
常健说:“没有那么严重吧!对方是单位还是个人?”
“是省里一家建筑公司,在C市有一个大工程;我舅为了做包工头,付出五万元的中介费,交了二十万元的保证金,一直未得工程做,想找对方退款。”
常健问:“双方签订有合同吗?对方收款有收据吗?”
“都有。还有一大套材料,我看了头都疼,可比不上你们专业人士。”
“那你就让舅带材料来找我吧!咱就做这一行的,老同学好说。”
秦玲说:“我舅还在老家里坐等工程,做着发大财的美梦呢!现在是我舅娘来找我的;我下午抽空陪她去,到哪里找你呢?”
“到律师所吧!我们所在古城路31号,找不到你再打我电话。”
秦玲说:“行!一言为定,咱们下午见,不见不散!”
挂了电话之后,常健心想:这事情应该比王立的事好办!省里的建筑公司、工程项目在C市,搞不好要跑一趟那一边;表姐夫原在那里当市经委主任、差一点就把自己调到什么煤矿,也不知道他退下来没有?
下午一上班,常健就到律师所守株待兔,恭候秦玲和她的舅娘。
“哎呀!我可是第一次到律师所办事呐!老同学,这就是我舅娘。”秦玲一见面就嚷开了,又是感叹、又是介绍的,还很好奇地东张西望。
常健招呼:“你好!舅娘,我就跟着秦玲叫了,您很显年轻嘛!”
“哎哟!这么说就是我老啦!”秦玲在旁边又叫喊起来了。
常健应付说:“都年轻,你更年轻,晚辈嘛!永远年轻!”
大家都哈哈大笑了,气氛很快就活跃、轻松起来。接着,“舅娘”从随身的大手袋里掏出一堆材料,份量还真不少,难怪秦玲看了头都疼。
常健大概按类别和时间、顺序整理了一下:有“G省隆发建筑安装工程有限公司”的《企业法人营业执照》、《安全生产许可证》、《建筑企业资质证书》、《税务登记证》(国税、地税都有)、《中华人民共和国组织机构代码证》,还有《公司简介》、《主要施工机械设备表》及一个名为“李金”的人《居民身份证》、《企业法定代表人证书》等大堆的复印件,给人的感觉这是一个实力雄厚、合法经营、手续完备的大企业,与那些皮包公司、虚构的公司不是一回事。
直接涉及到经济方面的材料:第一份《收条》,是“王鸿”手写收到李芳人民币伍万元的纸条,附有公安部出入境管理局签发给“王鸿”的一份证件(写明其是台湾商人)的复印件;第二份《收条》,是G省隆发建筑安装工程有限公司收到李芳交来“土方工程质保金”贰拾万元整的打印件,属于《内部工程施工责任承包协议书》的附件。“舅娘”说明:李芳就是她本人;王鸿是介绍人,伍万元是中介费;她不打算追究介绍人和中介费。
《内部工程施工责任承包协议书》的内容,主要是约定:乙方(第二项目部第六作业队李芳)作业分包甲方总承包的C市浆纸厂二期土方工程施工,200X年6月8日开工(以建设方的进场通知书为准),200X年11月8日竣工,合同工期为150个工作日,总造价约人民币3600万元(按工程的实际结算为准);乙方按通知进场的7天内,甲方按工程造价的3%预付工程款,乙方开工一个月内再预付5%,以后每月结算一次,工程完工、验收合格后一个月内全部结清;双方签订本协议之后,乙方按工程造价的1%向甲方交付质量保证金(工程完工、验收合格后一个月内退还,不计利息);乙方必须按时进场施工,不得擅自退出,不得将工程转包第三者;如有违约情况出现、且双方无法协商解决时,守约方可向项目所在地的人民法院起诉。
常健看完材料后,向李芳发问:“舅娘,你有工程队吗?现在已经超过合同约定的开工时间快一年了,你们到底有人进场没有?”
“第六作业队这个名堂是甲方安排的,要拉工程队很容易;我一直没有接到进场通知,找他们也让我耐心等待,所以还没有正式进场。”
“工程造价1%的质量保证金应该是36万元,好象你没有交够数呢?”
李芳说:“我就筹得那么多,当时他们说有多少算多少。”
常健又问:“有那么好说吗?这工程到底是真、是假?”
“报纸、电视都报道过,网上也有,我们也去现场看过了。”
常健没想到“舅娘”这农村妇女的模样还会上网,真是人不可貌相呀!便继续询问:“是他们公司承包的工程吗?这个问题搞清楚没有?”
“应该是。他们还有一些资料,亲自派人带我去的工地。”
常健再问:“他们的公司你去过了吗?见到什么人了?”
“当然去过啦!钱就是在公司财务交的,有好几个人给我办手续。”
“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大家打算怎么办?他们愿不愿意退钱?”
李芳叹息说:“我已经找他们五、六次了,他们的理由多得很、一推再推,也说过我保证金未交够的问题。我想打官司解决,能拿回本金就行啦!”
“那就办个委托手续吧!把材料也复印给我,我再想想办法。”
常健与舅娘谈话过程中,秦玲一直没有插嘴,象个小学生一样认真地旁听,完了她一再地叮嘱:“老同学,靠你帮忙了,一切都拜托你啦!”
把“财神”送走后,常健把材料又细看一遍,并与王立一案作对比,初步认为两案性质不同,应该是经济纠纷与经济犯罪的区分,也就是“人民内部矛盾”和“敌我矛盾”的区别;但预防万一,明天还是要去工商部门查询“G省隆发建筑安装工程有限公司”的情况,如果进行民事诉讼也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