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宁静,又不安的夜晚。
百灵村家家户户的灯光,从一个个窗口里溢了出来。
这样的山村夜景已经出现在了陆俊的眼前,而他背后,艳丽动情的泪流还未停止。
陆俊原本想分开艳丽还抱着他腰的双手,却又在艳丽的坚持下,让他放弃了。就在这小路上,静静的,静静的听着艳丽的心跳,静静地感受着艳丽的心绪翻飞。
陆俊就这样僵持在了百灵村宁静的夜色里,像一个稻草人,不动,也不说话。或许,艳丽的流泪与拥抱,让他意外了点,也让他一下子无所适从。在某一瞬间,他原本也不自觉地想转身过来的,但他最后还是在艳丽这个姑娘起伏的怀里停了下来。
或许,他也在此情此景里,也曾有过那么一瞬间的窃喜。但他一再告诫自己,不能转身,不能和艳丽面对面,怀对怀地相拥的。那样,对艳丽是不公平的,毕竟,自己已经是一个有着一身故事的人了,而艳丽,差不多还是一朵刚刚从嫩叶里探出头的花骨朵儿。
艳丽再次开口了:“你之前讲了这么多,其实,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讲,或者说是要暗示我什么的?”
陆俊沉默了一会:“其实,没有……或许,我们都不过是在别人的故事,流淌着自己的眼泪……”
艳丽关心地说:“怎么,你也哭过?”
“没有,男人是不爱哭的,更何况是我这样的男人……”
“其实,你一直把我当个小妹妹的看待,我也认了。我知道你的心根不在我这儿,或许我猜得不错的话,你的这颗心也不在小红、春花两位姐姐那里,也更不在梅姐那里,对不对?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陆俊伸了一下手,原本想做点什么的,但双手却僵持在了这个夜色里:“或许,我们一路走来,谈得过多了,该谈的,不该谈的,好像说得多了点。”
艳丽说:“我知道,其实,我总感觉到你是心里面藏着事情的人,平日里和别人说说笑笑的,也许没有人几人感觉得到你的心事,但我觉得你是一个有着不少心事的男人。我想,你可以说出来,我和你分享一下的。”
陆俊原本想说点什么,但忍了忍说:“算了,艳丽,今晚咱们就聊到这里吧。你看如何?”
“……”艳丽把手松了开来,静静地站在陆俊身后。
陆俊又说:“艳丽,其实你家人说得对,你这样的人,原本也不是百灵村能装得下你的。你这么好的姑娘家,对自己要好一点。”
艳丽停了停,她没有正面回答陆俊的话:“对不起了,我把你的衣服都哭湿了。要不,你等一下,我去家里拿件衬衣来给你换换,你身上的这件,我拿去洗干净了,明天再给你。”
但陆俊说这不碍事,就当是神仙姐姐可怜我热,给浇点凉水好了。艳丽在陆俊的挑逗里,勉强的笑了笑说,你不愿就算了,拿回去,我自己还懒得洗。一身汗臭味的旧衬衫,也没什么好洗的。说着,艳丽就一个人朝前走了去。陆俊也在这百灵村的夜色里,隐隐约约地消失了。
艳丽一觉醒来,也是日当正午。
艳老六让艳丽吃饭后,去医院给三猴子结账,同时也让艳丽把三猴子请到家里来吃晚饭。说是三猴子因为救艳丽而被打成这样子,心里很过意不去的。三猴子被打一事,虽然不完全是为了艳丽,但艳老六拍板了,说法就么个说法。大家在一起,也好热闹热闹,也好聊聊。
艳丽都要去医院了,又问母亲,要不要找些人跟着她去接三猴子出院,母亲说不用了,陆俊一早就去医院了。到时候,一起回来就是了。艳丽一听陆俊也去了,有着一种莫明的高兴劲头浮上脸来。看艳丽欢天喜地地离去的背影。母亲成巧巧叹了口气,自言自语地说:“这姑娘,还真没把我这个当妈的话放在心上……”
太阳刚下山,三猴子一行人就回来了。三猴子精神好多了,又能谈笑风声了。而老酒鬼远远地看着三猴子不先回家,却先到了艳老六家,他就来气:“艳老六你这个老不死的,不就是仗着有几个臭钱吗,排什么谱呢。三猴子是你儿子不成?他被打了,又没有死掉,与你何干?谁要你来招待人了?”
而三猴子的父亲也在老酒鬼远远的自言自语里,也是推三推四的,说还是去自己家里算了,怎么能麻烦六哥六嫂呢。当然,他的这点作假,被三猴子几句话就说得没有了声气。三猴子就是见不得父亲这种明明都跟了去了,还在作假,装不好意思的样子。
三猴子说,老爹,你就不要跟我装了。这些人回到家里,怎么招待啊,提前又没有人做饭做菜,你是想让大家伙跟着我们回去喝西北风啊。再说了,艳丽家又不是外人,去就利利索索的。一听见艳老六家招待了饭菜,三猴子父亲也说不再倔强了,人也跟了上去。
开饭了,半路上跟着猴子来的,以及听见三猴子回来,前来看望的,二十来个人,分两桌坐上桌。在一群人的谈笑风声里,把大酒大肉的晚餐吃得热气腾腾的。躁热的乡村夜,被吃得激动着,颤微微的。
毕竟,三猴子这样的人物都被打得住院了,这对于百灵村的人来说,还真是个新闻。而且,还是因为艳老六家的二姑娘被姚家村人抢去做媳妇,他为了去把人抢回来才被打的。于是,探个究竟的,凑个热闹的,大有人在。
在吃饭间,有人要陆俊跟大伙聊聊他久跑四外的见闻,说是听陆俊吹龙门阵,能长见识。
陆俊见大伙兴趣高,就说了两件事。说是这猪肉,香喷喷的,最地道,最板扎的,还百灵村一带的猪肉好吃。要是到了其他省份,可没这样味足的猪肉可吃。因为,不少地方吃的猪肉都是嫩猪儿肉,那还没长大的嫩猪肉,不管怎么做,但始终还是有一股嫩臭味的。当然,百灵村这一带喝的白酒,却也没有东北一带的白酒烈性。因为,越冷的地方,越烈性的酒喝下去,才越能更好的抵御严冬的寒冷。当然,据说中国的白酒,又都没有俄罗斯的白酒烈,可能是俄罗斯更冷的原故。当然,俄罗斯人生小孩儿可没有我们容易,他们的人口少,或许不像我们这些地方一样,要是没有人管理,一放开了来生,那家都是一大堆娃娃。当然,他们的主要问题是太冷,以及他们的白酒太烈性了。
陆俊说了一大通,人们也不知道到底是真是假,但有不少人总是觉得,从陆俊嘴里讲出来的事,都是些鲜鲜事,好玩。
老酒鬼一听,咋咋呼呼地说:“俄罗斯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还敢比我们烈?要不,就……就……就让三猴子去收拾收捉拾它得了,我……我……我也可以跟着喝一口……”
老酒鬼原来是喝醉了,也没听个明白,但他的这一席酒话却把一屋子的人逗笑得前仰后合的。
三猴子看了看老酒鬼说:“喝高了吧,老酒鬼。俄罗斯和我们国家好得跟两个义气的弟兄样,你叫我收拾谁去。这种大事,我可整不了。这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交给你了。”
老酒鬼抬起头来,醉眼星花地看了看众人:“承让了,那我明天就找俄罗斯喝酒去……”
人们都觉得还是陆俊有见识,谈什么都能说得出个道道来。可是,艳老六问大家,你们只知道陆俊摆龙门摆得好,谁知道他好在哪里啊?一屋人沉默了,不少人想了又想,却还是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
后有人问艳老六,这个好,到底是好在哪里?
艳老六见大家都说不出来,都在等他的说法,他才说:“讲得清楚事情,让大家长见识,好笑,又能理解接受。这才是真正摆得好的龙门阵,我说的好,就是好在这里。”
在一屋人的闲聊,及其谈笑声里,陆俊悄悄的走了出来。
一轮皎洁的满月,高高地当空悬挂。百灵村四周的山峰,在月光的掩映下,似有若无的伸展向远方。
静静的,走出艳丽家满院的樱桃、杏树、李子树、梨树……的果木树林,一条小路的两边,招摇着肥硕的玉米林的枝叶。
谈笑之余,陆俊心灵深处的失落早已经冉冉升起。在三猴子被打的这件事情,尤其是艳丽被姚家村人“抢亲”的这些事情上,他觉得自己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以及难以言说的无奈与苦衷。关于姚家村的梅姐,还有百灵村的小红,春花,现在似乎又多加进来了一个艳丽,种种的事情,是自己的个人生活太不俭点了?还是真的是存在着这样那样的误会,或是错误?
陆俊在这样的思绪翻飞里,似乎自己一个人已经走出来远了点,想想还是应该往回走了。
他在思绪晃忽里,一转身,却怎么也没想到艳丽的一声轻微的惊叫声竟然在他的怀里生发了出来。
这到是让陆俊一下子怎么也回不过神来:“你怎么在……在这里?”
艳丽原本想说,其实,她看见他走出屋子来后,就一直跟在他的后面。但两个人都没有发声音来,自己也就更加的小心,争取不发出声音地跟着他。看看他到底要走到哪里去。
但艳丽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反到是让她的这颗小心脏像野兔样活蹦乱跳了开来。因为,她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修长的腰身,已经被陆俊有力的双手搂抱在了热气腾腾的怀里。她感觉此时的陆俊就像一座活火山,随时都可能会把里面的火焰喷射而出。而她才刚一接触,就已经感觉到自己快要被陆俊的体温给融化了。
过了半响,陆俊似乎还没有放开她的感觉。这到是让艳丽奇怪了,之前,她是多么的想抱抱他,但他却对她是那样的冷淡,以至于她哭湿了他的背,他也似乎是无动于衷。而现在,他到底是怎么了?怎么一下子就有了这么大的变化呢。
或许是这样的变化太突然,艳丽一下子还没有思想准备。于是,他本能地生发出了一股强大的力量,一把将似乎已经有了些呆滞的陆俊推了开去。
而她一转身,就一路小跑,消失在了月光下的,路的另一头。
陆俊刚才还搂着艳丽不放的手,还僵持在月光里,似乎,他看见艳丽已经跑远了,才意识的自己刚才的举动不雅,或者说是有了些失态:“我……我就想抱抱你……”
可是,艳丽已经在这流洗的月光里消失了。陆俊的这话,说得空洞洞的,被这爱昧的月光和一缕轻风,瞬间化为了虚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