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艳丽她到底想怎么样?
说亲气氛如此紧绷的,三婶子可还真是第一次碰上,但人家能当着她的面毫无顾忌地说出这些话来,也说明艳丽一家人对她的信任。
三婶子扶着艳丽的臂膀,拿了纸巾为艳丽擦了面颊上的泪水:“妹子,都怪三婶子不好。说真的,我三婶子做了三十几家人的媒人,还是第一次见到被提亲的姑娘这样真情的对我呢。妹子有什么话你都可以跟你三婶子说,你大可相信,三婶子是绝对站在你这一边的。把气歇下来,有什么事情是不能解决的呢?我也相信你是个聪明懂事的好姑娘,坏就坏在咱百灵村的这个老习惯,女人要是在三十几了还不出嫁,就有人要说些闲话。我相信你是能够懂得可怜天下父母心的。”
艳丽给爹妈和三婶子倒上了茶水,又坐到了三婶子的身边:“三婶子,我知道你们都在为我着急。说真的,我也经常在想我的这个事情,但是,心里头着了魔似的,就是老定不下心来。”
本来女人三十还不嫁,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这样的生活方式,在几十年之后成为了一些女人的一种时尚,但是在这个时候的百灵村里,她这样的女人就是要遭到人们的白眼,甚至是会让人们产生出多种多样的猜想来。
要怪,这只能是怪她艳丽生不逢时了。
但三婶子真诚地听着,似乎是被艳丽的伤心触动了她的怜悯之心,也或许是在艳丽的话语中寻找什么蛛丝马迹:“艳丽,你刚才讲的这些话,当中不少是气话。人活着,谁没有个气急唠叨人时候。至于陆俊这个人,到不是说动不动就说人没有十全十美的套话,谁做了坏事,都掩盖不了,纸包不住火,事情的暴露只不过是迟早的事情。但是,似乎陆俊也还没有坏到让人恶心的地步,否则,打死我也不会来帮他提亲的。那样的话,不要说咱们俩还有这么就多年的情份,就是不管怎样,我也对不住你的你对的爹妈。当然了,我们急归急,但不妨也这样来想,世人也不只是他陆俊一个人是好男人,如果有其他更让你中意的对象,不妨也说出来,我们几个和你一起来合计合计,你看好不好?”
艳丽刚要开口说点什么,但马上停了下来,心惊了一下,她意识到自己差点就落入了这个老道的三婶子善意的陷井中:“没有啊,三婶子,我这样的人还有谁敢要呢?不知情人,要么就说我眼高,要么说我是有什么病,是个没人要的。我的这事,以后都还要你三婶子帮我张罗呢,我到时候也会提两瓶好酒去请三婶子的。”她这话,可把几个人都给逗笑了起来。见到了父母的笑脸,她就像是如释重负,若拨开乌云那样的轻松、喜庆。
一直到了最后,三婶子其实也没有得到什么明确的为陆俊所想要的结果。在夜深了才从艳丽家出来的三婶子,在艳丽送她出院坝时,她还是让艳丽再认真的考虑考虑陆俊的提亲,并说,你父母都是村里有经验有作为的人,你父亲是村里人家办大事小物的总管,母亲经常给办事的人家当主厨,能这样拿事的父母,他们的意见也不一定是全错的。艳丽也只是顺着她的道理敷衍了三婶子。
三婶子,其实真的很想把陆俊和艳丽搓合在一起过日子。这是出于真心的,不是出于应付和走过场的做法。这是出于那种像亲人样的关心和卖力。从内心来说,她很不想看到两个村里的年轻人就这样荒误了一生。她毕竟还是认为这两个人虽然不能说是很好的相配,但目前来看是最相称的结合,两人都是村中比较特殊的那分子。
在和艳丽的谈话中,三婶子觉得自己对付艳丽有些力不从心的同时,也似乎感到了艳丽的身上像是着了魔似的暝顽不化。总觉得艳丽的内心深处有一种让她不能正确对待事情的心魔在作怪。这也许就是人们不时提到的因心态失衡而形成了可怕的畸形的典型。这一想法不禁让她不可思异地惊了一下。要真是这样,艳丽的未来人生路,不知会划向何方,又会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将要发生在她的身上呢?她这朵美丽的花朵将会在什么样的摧残下凋零?三婶子又自己责问自己,为什么老往坏处想呢?但愿这些都是自己不切实际的胡思乱想。在内心深处以在世月老自居的三婶子,面对西月,以月老的身份向着月亮为这对不幸的人祈祷着。
艳丽在婚姻上的老是举棋不定,让她曾经引以为骄傲的年轻美貌成为了她三十岁时的负担。而或许在她的个人世界里,这也并不是什么负担,这样的负担不过是形成了她生活中的一种美好的向往。而自己的向往到底是什么了,她么多年了,在左一次右一次的情感,及其婚姻的失败里,或者说是把别人对她的追求不看在眼里,或者说是自己也想与人相处,可是一到了很现实的交往中,她又在潜意中把别人拒绝了,而这样的拒绝连她自己也是不承认的。
所以说,在她的这种虚幻式的向往中,欲望,或想法老是与现实存在着差距。当然,这样的差距是在很多人身上都存在有着,就看能不能在欲望与现实之间找到一个平衡点,或者说新生活的切入点。在婚姻在这件事情况,谁找到了自己的这个切入点,谁就能最终进入婚姻的世界里。
而艳丽的某种幻想性的东西,老是左右着她,她拿不起,也放不下,所以,艳丽暂时还没有找到这个切入点,或者说是取舍点。
三婶子走后,艳老六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一个人来到水龙头边上,把水开到最大,让猛烈地冲出来的水在他的头上碰撞出了百灵村夜色中愤怒的声响。在这种声音中,艳丽一下子就想到了父亲发怒的样子。艳丽犟归犟,心里还是一直对父亲心存惧意。在母亲的眼光中,她读懂了母亲的责备。而她的父母终究还是什么也没再*她,便睡了去。
艳丽用稀煤把火炉覆盖,把茶壶和茶杯捡放完整时,也是深夜四点过钟。关了灯也就和衣睡下,可怎么也睡不着,在床上辗转反侧时,弄出咕吱咕吱的响声。
她在这张床上整整睡了二十九个年头,可是没有那个晚上像这个晚上这样的烦这张床。她恨它总是发出这种声响来烦自己,让自己侧卧也不舒服,仰卧也不舒服,甚至是让自己像狗一样的圈着睡也老觉得心里烦。这个睡觉的姿势是她以前在难眠之夜能让自己最快地入睡的有效方式。
这是她在一个春天的阳光里跟家里的小黄狗学到的,那天她寂寞无聊得心慌时,看到小黄狗在阳光里睡得特香实。这着实让她羡慕,后来她就学着狗的样子,还真的就一睡就是一个大下午。没想到这招在今晚也不灵了,于是她莫明其妙地觉得自己是给小黄狗骗了。这世道真是太可恶了,没想到连最忠诚于人的狗也要骗自己。
愤怒之下,她踢狗一样的把床栏杆踢得“嘣”的一声响。响过之后,也就再没了第二声踢床的声音,因为她踢床的脚已把她痛得在床上呲牙咧嘴,过了好久还动弹不得。
在疼痛减轻后,艳丽却意外发现,没想到心中要好受些了,原来肢体的疼痛也是可以缓解或转移烦恼的。但人还不能入睡,想来是还未脱去的衣裤紧绷了自己的手脚。她干脆就黑灯息火的在被窝里把自己的周身上下脱了个一丝不挂。这样更好了,手脚也灵便了不少。
她原本努力的让自己什么都不再想。她这些年来都被这些烦琐之事烦够了,烦得麻木了,但是思维这东西无影无形的老来困扰着她。特别是三婶子家正在念师大的女儿柳小云。她最羡慕柳小云了,在柳小云的身上,常常能让她看到自己刚二十出头时的样子。那时,她也像柳小云一样的让不少的男人追捧着。那种自豪,那种好心情,差不多就是过上了神仙日子。那种生活是底气十足的生活,那些时日是从来不会觉得一天的时间会长的。但在她意象中的柳小云,每次到最后都要塞给她灰心丧气的悲悯。
每一次让她无奈地意识到自己已老了时,又对她的婚姻和人生感到了失望或者说是绝望。看到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姐妹们的小孩子在路上欢跑时,就激起了她痛苦的空虚与失落。那些曾经对自己望而却步的男人们,现在遇到自己时,多半是表现出了奇怪的猜疑,更没有了昔日的那种热情,最多不过是以礼相待而已。她也想过,要是和陆俊成了一家人,他们要不了多长时间,也将像别人家一样有自己的孩子。
但是,她不知道自己又将如何来处理那段曾经被陆俊所抛弃的感情。况且,艳丽的直觉,她认定陆俊早也碰过了不少的女人,自己却还是个从未涉足过男女之事的未婚女。而他现在已经过了身强体壮的年轮,一想到要和这样的男人过夫妻生活,以及一起生育孩子,艳丽就在心底里直打鼓。
或许,这些也正是艳丽所不太好接受的,并越来越在潜意识里排斥陆俊的进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