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韬。”
张鸣九的声音从马车的车厢内传了出来,赶车的黄韬赶忙勒紧了缰绳,回头问道:“九爷,有什么吩咐?”
“到新民了吧?”
“是啊,九爷。再有一小段路,咱就进城了。”
“先不进城,我记得新民城外有不少的烧锅铺子,打点酒,吃点东西去。”
“好的,九爷。”
黄韬答应一声,调转马头,朝着不远处一个看着还算敞亮的烧锅铺子行去。
张鸣九自幼嗜酒如命,这个五常赌档的伙计人人都知道。即便是黄韬这样心眼不多的老实人,如今也不得不暗自腹诽,这位爷可真是,想不起来还则罢了,只要想起酒来,那就是一刻都等不得啊。
可是前天宴会的时候,却不见他怎么喝。难不成那酒不好?
马车稳稳地停在陶记烧锅铺门口。黄韬和金哨子二人一左一右利落的跳下车来,撩起车帘,放下凳子,金哨子扶着张鸣九下了车。
“嘿,老伙计,你去哪儿?”张鸣九抬头看着依旧在他头顶上盘桓不落的金雕,高喊一声,打了个手势。金雕立马方向一变,直直的俯冲下来,一眨眼的工夫,已经稳稳地落在了张鸣九的肩头,脑袋亲昵的轻轻蹭着张鸣九的脸颊,“唔,还以为你不跟我一起进去呢,烧锅啊,你想不想喝?呵呵,好了好了,别闹……开个玩笑而已嘛,至于吗?越来越小气了。”
这一人一鹰在前面闹来闹去,黄韬和金哨子在后面看得眼睛发直。
在八角台的时候,张鸣九出入酒肆赌场,楚馆茶楼,都不会带着鹰。一则是怕吓着人;二则这鹰天生就是要翱翔九天的动物,总是闷在屋子里可不成;三则嘛,以张鸣九的身子骨,若是整天把这鹰架在肩膀上,还真是撑不住。
这两人别说没看见过张鸣九玩儿鹰,就是真正的鹰,都没有见过几次。此时见他们这幅亲密的样子,都不禁在心中感叹一句,九爷他……还真不是人呐。
刚刚踏进店门,张鸣九就迫不及待的冲里面的伙计嚷嚷道:“打二斤小烧,快点儿,快点儿。”
看他这副猴儿急的样子,伙计也不禁笑了笑,道:“这就来,这就来,您这边儿请,稍等,稍等啊。”
张鸣九自顾自的找了个敞亮的地方坐下,跟在他身后的金哨子赶忙掏出银子来塞给那伙计,让他到旁边的酒楼里弄几道硬菜。
酒菜端上来,也不过是半刻钟不到的工夫。知道身边这两个跟班不会陪他喝酒,张鸣九连让都懒得让一下,闷着头自斟自饮起来,一桌子的佳肴人家连瞥一眼都嫌浪费了眼神。
“客官,您二位要酒吗?要打多少?是带走还是在这儿喝?诶,您……”
伙计热情的表情僵在了脸上,卡巴着眼睛,不知所措的看着两个从他面前略过的客人。
“这位兄台,可否拼张桌子?”
张鸣九闻声抬头,只见桌边站着一老一少两个素不相识的人。两人都是面色潮红,谈吐间很有几分喘息之意,想来是跑得急了。此时正一脸焦急的盯着自己,目光中满是乞求之色。
“去去去,哪儿来的叫花子?没看见我们爷吃饭呢?伙计,你管不管……”
“哎,哨子,算了,算了。”张鸣九的微眯着眼,黑得发亮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转,一只耳朵轻轻动了动。继而笑了一声,指指对面的位子道,“来,坐吧。萍水相逢就是缘分,不介意陪我喝两盅吧?”
“我爹年纪大了,喝不得酒。不如,我陪兄台喝两杯可好?”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张鸣九端起酒盅,向对面那个年纪相仿的小伙子一举,算是请过,仰头一饮而尽。小伙子同样端起酒杯,还没等放到嘴边,只听门口脚步声中夹杂着兵器碰撞的声音传来,他端着酒杯的两只手,明显的抖了一下。
“闪开闪开!”那个头前带路的兵丁一脸的狂傲,大手一挥,把那个正恭谨地站在屋内,笑脸相迎的伙计险些推了一个跟头,“我问你,看到一老一少两个人没有?喏,就是这两个。”那兵丁指了指手中的画像,道,“这两个可是府尊大人正在通缉的要犯,若是看到了不说……哼,别怪老子不顾同乡的情分!”
“这……我,我……”那伙计年纪也不算大,哪里见过这个阵仗,当时就给吓得话都说不利索了,但一双眼睛,却不自觉地撇向了张鸣九这边。
那兵丁见了,心中已是了然。刚刚追到这里,那一老一少就不见了影子,若不是会隐身遁地,便肯定是在这小店之内,想来就是此时背对着他的两个人了。
看着额头上已经渐渐冒汗的小伙子,和他那个已经开始发抖的老爹。张鸣九在心里暗叹一声,胆子这么小,怎么当钦犯啊?
兵丁们渐渐围拢过来,张鸣九的手指在桌子上轻轻叩了两下,冲身边的金哨子使了个眼色。金哨子会意,赶忙起身,三两步走到其中一个军官身边,笑道,“大人,大人,您看……我们家爷他不耐打扰的,若是搅了他老人家的雅兴,小的要挨板子的……求求您,行个方便,行个方便吧,好不好?”
金哨子一边说着,一边拉住那军官的手,一锭银子顺着袖口滑进去。那军官立马眉开眼笑,“当然,当然,都是兄弟嘛,不能难为你不是?走走走,兄弟们,看看这破地方?钦犯怎么可能在这儿呢?”
“大人,钦犯确实在这儿,小人看见了的……”那兵丁兀自不服,大声嚷嚷道。
“怎么着?你那双狗眼比老子的清楚?”军官一脸的凶相,摸着袖子里那一大锭银子,心中愈发的恼火了。这年头,钦犯乱党多了去了,给这么大锭银子的人可不多,若是现在得罪了,以后的舒服日子不就没有了吗?“老子说没有就是没有,等你当了官,才是你说了算!弟兄们,我们走,老子请你们乐呵乐呵去。”
兵丁们闹哄哄的簇拥着军官离去,只有那个刚刚领头的兵丁落在后面,用阴毒的眼神,朝张鸣九这边瞪了一眼,随后才慢吞吞的离开了。
“多谢兄台救命之恩。”
“不碍的。”张鸣九端起酒盅轻轻抿了一口,道,“出门在外,谁没个急难的时候?看那些人的样子,你们这两个‘钦犯’,怕也是名不副实咯。”
“不瞒兄台所说,我不过是多读了两本闲书,多说了两句闲话而已。”
“呵呵,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兄弟,你知道的太多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