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阳光斜照在大地之上,升起一片暖意。天使之城经过了数日的休整,已恢复得七七八八。战争中焚毁的房屋、城墙都已大致修不好,街道上也出现了数日未曾出现的繁华,仿佛战争的阴霾已渐渐远去。而在教堂门前,却汇聚了天使之城中的最重要的几位人物。十位元老已有九位在此等候,身后的卫兵足有数百人。而在众人前方不远处,不知何时多了一副近两人高的铁架。铁架上端横梁之上,又一段绳索,铁架旁边站着一位蒙面大汉,身材高大魁梧,大有万夫莫开之勇,铁架的周围已被士兵们格出了一大片空地,在空地四周,已经聚集了不少围观的民众。这里,便是要处决秦义的地方。
首领府邸门外,也聚集了众人,两边的街道早已被重兵把守,在一处被禁严的院落中,弑血负手站在门外,身后是一向行踪神秘的荆元老。而在两人之后,是一个铁制的囚车,车得四角处各站着一位大汉,而众人面对的房屋,却显得很是平静。
秦义看着一桌的饭菜,微微笑着。就这样静静地呆了半响,秦义终于举起了酒壶,斟满了一杯酒,仰头一饮而尽。随即站起身,大步向屋外走去。
秦义推开门,看着门外弑血等众人,微笑道:“让诸位久等了,真是不好意思,这佳肴颇多,着实有些耽搁了。”
弑血面色从容,淡淡回道:“离别之行,理应好好款待你,这也是族中规定,希望你不要有什么怨言。”
秦义听闻不禁仰头大笑,弑血身后的士兵不禁手握刀柄。秦家叛乱的那一夜,那个身着银色战甲的身影已经深深印在了他们的心里,直如地狱恶魔。
“好一个族中规定,你是在安慰我还是安慰族中百姓?的确,族中同样没有规定杀父之仇必须要报,可这是我心中的规定,也是身为世人必须要做的,和我谈族规,弑血,你也太抬举我了。”说罢,大步向前走来。士兵见此情景,以为他要对首领不利,纷纷拔刀相向。
弑血摆了摆手,士兵们纷纷退到两侧,但依旧警惕的盯着秦义。
秦义走到弑血面前停住了脚步,四目相对,有的不仅仅是仇恨。“你不要告诉我你对孤心是纯正的兄弟之情,至于在他身上下了多大的阴谋你自己心中清楚。”说罢,秦义淡淡一笑,孤身走入了为他准备的囚车。
弑血眼中精光闪烁,突然大喝道:“出发。”
一行队伍自首领府邸出发,道路两侧尽是守卫的士兵,秦义在囚车之中看着道路两侧的风景,嘴角始终带着一丝微笑。出了首领府邸的大道,便来到了居民街道,市井繁华,却在很多院落的门前挂着白色的灯笼。想必是在内乱之中牺牲的平民与士兵。秦义看着这些,表情显得很是淡漠。两侧围观的民众议论纷纷,对着秦义指指点点,又的哀叹,又的则是怒目而视,街边的群众越聚越多,道路已显得很是拥挤,两侧的官兵不停地维持着路边的秩序。
“该死。”不知台下谁喊了一声,随即只见一片废弃的垃圾向秦义丢来。
秦义定睛一看,竟是一个不足十岁的小孩,不知何时越过了官兵的防线,手中提着另一半的烂菜叶,恶狠狠的看着秦义。
“是因为你,父亲才战死的。”小孩愤怒的说道。
旁边的一位妇人挣扎着闯了进来,一把将女儿护在身下,有些惊恐的看着两边围聚过来的士兵。
“不要伤害她,她只是个孩子,不懂事。”
弑血驱马赶来,看着这对可怜的母女,叹息一声,道:“你们回去吧。”
妇人感激的对着弑血连连点头,然后拉着女儿向人群中快步走去,在母女走进人群的那一刻,妇人与怒海同时回头看向秦义,那是怎样的眼神,悲伤中带着无比的恨意。秦义看的淡然,似乎与自己毫不相干,人群中议论的声音似乎更大了,紧接着是众多垃圾同时向囚车处飞来,场面一时间变得混乱不堪。
“杀了他。”人群中一道愤怒的声音响起,群众怒气暴涨,纷纷附和起来。
“杀了他,杀了他。”声音更是一浪高过一浪。秦义一时间变得狼狈不堪,身上挂满了腐烂的菜叶和粘稠的液体,不过他依旧笑着,淡然地面对着这一切。只是却苦了护在他囚车边上的士兵,一些垃圾同样被扔到了他们的身上。四个人的脸都呈现出苦瓜状。弑血调转马头,深深的看着秦义。
“好了,都住手,猎人族中自有规定,不得虐待战犯,谁若再扔,便依族中规定依法处置。”弑血终于开口大声喝道。
四周人群畏惧弑血威严,纷纷停手,弑血驱马来到囚车之前,轻声道:“你是否能感觉到民意?是否懂得了得民心者的天下的道理?”
面对着弑血的质问,秦义脸上的笑容更加明显了。
“胜王败寇,如果当时不是孤心救你,现在位置上的你恐怕比我还要惨。”
弑血闻言,淡然一笑。“随你怎么说罢,如今你这般田地,我也不便多说了,走吧,一会还有个惊喜送给你。”
说罢驱马再次走在了队伍的前面,队伍再次行进起来。
首领府邸,一间四方小院之中,青儿正守护在孤心身边,此刻的孤心依旧沉沉的睡着,没有睁开眼的意向。青儿拿着手帕轻轻地为他擦拭着,面容有着深深的疲倦。青儿看着桌上熬好的汤药,轻轻的叹息一声。轻轻端起,一勺勺的喂入孤心口中。屋中淡淡的茉莉香仿佛不曾改变,香炉中的青烟如青丝般飘出,让人宁静,只是即便如此,却还是看到两行清泪划过青儿腮边,谁能知道一个默默的她的苦衷?
长长的道路之上,这是秦义人生最后的路程,秦义淡淡地看着周围指指点点的人群,仿佛,这个世界如此的冰冷,兵败如山倒,也许真的是这样吧。正当秦义陷入沉思的时刻,队伍却停了下来。秦义定睛一看,队伍正走到了一个十字路口处,而挡在队伍前得正是从另一条路上的送葬队伍,这支送葬队伍的规模很大,旁边的道路也被封了起来,队伍两侧皆是身穿丧服,手持丧旗。在这之后,便是一堆人在吹拉弹唱,乐曲幽怨而响亮。两队中间,不时有人撒着黄色的纸钱。只见在石棺之前有一人举着大旗,旗面上写着大大的“国”字。秦义眉间微微一皱,自语道:“国葬。”
“不错。”弑血不知何时来到了秦义的身侧。“能获得如此大的殊荣便连其余十大家族都未必有此资格,秦义,我还算对得住你爹吧。”
秦义猛然回头,错愕地望着弑血。
“你不用这般看着我,这几日我都将秦元老和秋老的遗体妥善保管,并请了卜卦之人算了时辰,便定在了今日,其实我并不像这么早的杀你,这次同样是因为孤心,我也不想让他见到这一幕,只好借他发作之际让他沉睡过去这段时间。我想,整个天使之城中,怕是不会有人为你送行了。”
秦义惨淡的笑了笑,回道:“就算你说的这些并非巧合,那与我爹的送葬队伍相遇只怕是你有意安排的吧。”
“秦元老功勋卓著,但却与族内各元老并无交好,这次下棺之时,怕是不会有人去送葬了,而我,对于一个过世的对手并没有太大的兴趣,我最担心的还是活着的人。”
弑血很有深意的看了秦义一眼,随即宣布道:“秦元老用兵如神,为族中立下汗马功劳,今日凡路过者,皆需跪拜,以示尊重。”
说罢,驱马同荆元老一同向送葬队伍行去。秦义双眼愤恨地看着弑血的背影,而在其身影之后,一个恶魔般的人物正在渐渐扩大。
送葬队伍见得首领前来,纷纷跪拜道:“首领。”
弑血没有回应,只是静静来到秦元老的棺樽前,双膝跪地,朗声道:“秦元老实乃人中之龙,却不想遭人陷害,弑某在此立誓,三日之内找出真凶,还秦元老一个公道。”说罢,拜了三拜,弑血起身走到一边,目送送葬队伍渐渐远去。
旁侧的荆元老小声道:“首领真要惩治陷害秦元老的凶手?”
“只要有利于族中统一,便是好事,你这两天多做准备,待得秦家之事完毕,我便要清理门户。”
秦义幽幽地看着秦元老的棺樽。“爹,孩儿不孝,不能亲自送您最后一程,甚至连跪拜之礼都不能,孩儿对不起您。”秦义双眼紧闭,神色凄苦。
作为孩儿,不能送父母走完最后一程,而是眼睁睁地看着而不能去送,这是弑血对他的惩罚,也是对他最狠、最痛的惩罚。百善孝为先,现在的秦义将背着不忠不孝的骂名走完这最后一段路程。秦义突然仰天大笑,笑声凄厉恐怖,便是弑血也不禁微微侧目。
送葬的队伍渐行渐远,哀乐之声也越来越远。押解秦义的队伍重又行进起来,道路上的行人也越来越多。行近中午,终于抵达了教堂外。九位元老见到车队行来,立即上前迎接。如今的唐元老由唐云枫接管。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唐云枫见到秦义,牙齿咬得咯咯直响。细细观之,大部分元老的目光之中都带着浓浓的杀意。
“韩元老,当初您打造的神枪不想用在了自家人手里,枪上沾满的都是我们族人的血。”一向沉默的刘元老突然说道。
韩元老从容一笑。回道:“兵器之功是为杀敌,秦家叛乱自然已将我等视为敌人,杀敌祭枪,不为兵器所过吧。”
“这般说来,我猎人族中死去这么多将士也是应该的了?”
面对刘元老的质问,韩元老不禁皱起眉头,反驳道:“刘元老主次不分,是为愚蠢。”
刘元老听闻。不禁怒从心起,他本想只是挑拨一下族中各元老的心绪,却不想其余家族内将领死去的元老并未占据到他的一边,导致现在尴尬境地。
“好了,都不要吵了,首领来了。”说话的正是一直德高望重的柳元老,此次柳元老虽然丧失一子,但其次子柳心却是立了大功,何况柳浪已被他逐出家门,虽偶有牵挂,但毕竟作恶太多,也算是死有应得,此刻的他,自然不会理会刘元老及韩元老的口舌之争。
弑血来到众元老身前,荆元老也回到了众元老之中,弑血转过身,对着场下朗声说道:“带秦义上来。”
两名猎人押着秦义缓缓走上绞刑架前,场下围观的人群议论声越来越大。弑血挥了挥手,大声道:“肃静。”
“自古猎人族中便有遗训,凡在族中犯上作乱者,诸其九族。当日秦元老征战在外,立功无数,为族人立下汗马功劳,但功不抵过,族规不得违背,今日便将作乱者主犯处以死刑,以儆效尤。”
弑血的声音回荡着,带着无比的决绝。
“秦义,你一连诛杀多名将领,甚至是元老也难逃你的魔掌,你作恶太深,今日之死,你可有怨言?”
面对弑血的质问,秦义只是淡淡一笑。
“我只有一个问题要问你。”
弑血深深看了秦义一眼,回道:“你说吧。”
“你对孤心可是一点心机都没有?”秦义放低声音,小声问道。
弑血闻言,目视着他良久,回道:“或许你们都认为我是六亲不认,心机极深之人,但我对孤心绝对是兄弟之情,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不多做解释。”
秦义笑了,笑得很是轻松,仿佛放下了很重的包袱一般。
“那我就放心了。”
弑血看着秦义的模样,突然叹息一声。
“午时已到,准备行刑。”
教堂的门缓缓开启,一身被黑衣紧紧包裹的人走了出来,佝偻削瘦的身影,仿佛一阵风便可将他刮倒,帽子紧紧遮住了他的脸庞,没人能看清他的模样。
“我来为他做最后的祷告。”苍凉而沙哑的声音传入每个人的耳中,不由得让人打了个冷战。
弑血转过身,看见黑衣披裹的族中长老,恭敬道:“原来是长老,此乃族内叛徒,我想就不必为之祷告了吧。”
帽子下仿佛是无尽的黑洞,没有一丝光亮。
“虽为叛乱者,但毕竟是族中要员,人心有私,如若不好好超度,怕他日后会含冤报复。”
弑血斟酌片刻,终究遵从了长老的建议,众目之下,黑衣长老蹒跚地走到秦义面前。此刻的秦义已经站在了绞刑架上,绳索已然套在了他的脖颈上。低沉的咒语在老者的口中低低的梵唱,秦义身后的刽子手已经紧紧捂住绳索。
“这一切都是你算计好的。”老者的脑海中响起了这一句话。
“天意难违,我在你身上投入的心血到头来还是失败了,你和当年的他一样。哎……可怜的人类。”老者嘶哑的声音在秦义脑海中响起,语气中带着些许的无奈。
“可悲的是我居然认你这个吸血鬼做师父,我不该相信血族会摒弃自己的本性而带着负罪感而投奔人类。血族是不会有感情的。”
“有感情自然便会被他人利用,感情是为人类所特有,是你们的骄傲,也同样是你们的死穴,如若当日你能一枪刺死孤心,这天下不就是你的了?可惜你没有,你就该站在这里,受到应有的惩罚。”
此刻的绳索已经渐渐勒紧,秦义脸色也开始渐渐变红。
“你这般在天使之城,迟早有一天,你会受到极刑。”秦义愤恨地看着黑衣下的长老。
“你不必这么看着我,你马上便会离开这个世界了,还是珍惜一下最后一刻吧。”
刽子手身上的肌肉暴起,秦义的脸已经变作了深紫色,气息也已变得虚弱。
“你会不得好死的。”秦义嘴角微动,青紫色的脸庞竟然露出一丝笑容。
长老的脑海中响起秦义已经极度虚弱的声音。
“对了,你的大哥哥也快步入血族的行列了,这是我能告诉你最后的一条消息了。”
秦义怒目圆睁,眼中布满了深深的血丝,愤怒已极,但是他再也不能用心灵传输一句话。他已经没有了力气,他只是狠狠的瞪着还在低低梵唱的长老。声音忽远忽近,如悲歌,如婴泣。
“隆隆……”晴好的天空突然间四面压来诸多浓云,人群见此情景,纷纷向四处散去。浓云之中带着滚滚雷声自四面传来。
“你身世逆天,准备接受上天的惩罚吧。”长老看着天色,低声说道。
秦义的目光已然涣散,只是瞪大的双眼依旧没有闭上,反而有突出之感。气息已然断绝。他……一代枭雄,真的已经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