耀七爷当然不知道我在想什么,还在那自顾自地说:“但若她凭着一口冤气,生出怨念,付枉死城报道后再受地狱之苦,那就真枉了他一世与人为善、老实本分了。这不公平,这没天理!”
我点了点头,心想也对。要这么说来,起尸对于曲老爷子来讲还真就不算什么大事儿。僵尸嘛,不在三界六道管辖范围之内,祸害死多少人都是白扯,就跟我现在一样,背着个精神病的头衔,行为上不用负法律责任……
耀七爷见我点头同意他的观点,干巴巴的右眼中露出赞赏之意,说道:“我用管子将他喉咙中的怨气吸了出来,却直接进了我的身体。下葬之后,我也是一场大病。干病还死不了……真是!”
我心说你那么想死吗?怎么不自己去垫尸底啊?不过这耀七爷也不亏是一个尽职尽责的好仵作,就凭这一点,我也还算佩服他。
帮人吸走怨气,这事儿可大可小,要说病一场,那是轻的,严重了很可能被恶鬼缠上,死无葬身之地不说,能不能投胎做人还是两说。
但这一切和曲再琴又有什么关系?
耀七爷又是叹息道:“再琴这孩子本性善良,但心思重啊。她爹出殡那天,她没有出现,我本以为她受不了打击,出了什么事儿。谁知她是因为怕自己名节不好,送葬路上都招来闲言闲语,让她爹不能安心上路。实际上她一直躲在一边偷看,看到我亲自为她爹吸出怨气,心里感激,我病倒后就一直在这里照顾我。”
怪不得曲再琴一下就消失了,原来是躲在这里。
耀七爷依旧自斟自饮,不停摇头叹气:“那时我对她说,凡事别太往心里去,我一个老头子不用她照顾,还是回家照顾她娘要紧。她却执意不肯,说在暗地里看过,她娘有她卫国大哥照顾。后来我才知道,她这是一心想要求死啊,先替他爹还了我这份人情,然后就在我病好得差不多的时候,有一天回来,就看到她上吊自缢了……”
我不禁“啊”的一声,失声问道:“先死的?”
耀七爷狠狠的瞪了我一眼,大吼道:“废话!难不成我老人家还能将她活着钉进棺材不成?”
我用衣袖擦了啦额角,好家伙吐沫星子喷我一脸。
“那你为什么……”我想问的是:那你为什么要将曲再琴垫在棺材底?难道你不知道这样会增加戾气变成凶魂吗?但刚问了个开头,就又止住了,因为我发现罗耀天的右眼已经快喷出火来了,我要是不想死还是少废话为妙。
我感觉耀七爷似乎用了很长时间才说服自己不杀我,但依旧是恨恨的警告我说:“臭小子,以后说话小心点。老子今年都快九十岁了,干了七十多年的仵作,你要是敢坏我名声,就算你是那人说的……哼!我也不饶你!”
哪个人说的啊?
我有些糊涂,却又不敢再问,缩了缩脖子老实在一旁猫着。
说实话我也不是一顺毛驴子,脾气上来了连天王老子都不怕,在狼嘴凹中,就完全没把“代天执法”当回事儿,难道说还真怕了这老头不成?
我不言语是因为我发现我真的犯了错误。
说起来仵作这个行当,并不是什么人都愿意干的。
这一行并不如电视剧里演的什么*医宋慈那么惊心动魄、威名显赫。准确来说,从事这一职业的都是低贱之人,也有为了修阴德企盼死后能有个好归宿的人。
仵作,又有些地方称“行人”或“团头”,同样也是吃阴间饭修阴德的行当。仵作的工作绝不仅仅是验尸,或者说大部分工作都不是验尸。古代凡有丧事、殡葬、下棺、捡骨迁坟等事宜,一般都由阴阳先生点定时辰风水,然后由仵作动手实施。
连给正牌的阴阳先生打下手都不算。
战国时期就有“令史”一职,属官吏,专门带人开棺验尸。“仵作”一词出现在隋唐,是专门指负责殡葬的人,也有称这一民间行会内的人为“仵作行人”的。这些都是有史书文献可查。
民国时期,设警察局,内有化学检验人员及专门的尸检人员,仵作这一行当即退出历史舞台,但却作为风俗在民间保存了下来。即便到今日,许多地区依旧实施土葬,仵作这一职业转化成了一门专吃阴间饭的手艺,讲究的是帮死者入土为安早入轮回,修阴间功德,简称“阴德”。
今时今日的仵作已经不是公差衙门里的人,自然不会再有收受贿赂篡改“尸检报告”的机会;同时,他们也不是阴阳先生,不具备改命格、断风水、降鬼驱怪的本事。靠这门手艺也发不了大财,简单养家糊口而已,因此这一行人大多一心修阴德,期盼自己来生的命运能够好一些,或者将阴德转嫁与死去的亲人朋友身上,盼望他们在阴间能够生活的更好。
刚才我说耀七爷协助“制造”凶魂,那无异于说他这七十多年的仵作都白干了,他怎能不发火生气?
见我不吭声了,耀七爷又剜了我好几眼,等于是在用目光将我凌迟了好半天,语气中仍然余怒未消,问我道:“我来问你,冤屈自缢之人,死于阴地坟场,将会怎样?”
呀嗬?想考我啊?还好少爷我看的书多,老骗子那里有一本书叫做《好死不如赖活着》,上面写得清楚,我遂答道:“那往好点说,还是去了阴间,过酆都,发第一殿受审,再过第五殿,免不了要在‘叫唤大地狱’苦挨一万年,不过五殿阎君比较好说话,说不定有得商量,但这种可能性极小。更大的可能是化摄青鬼四处游荡无意识害人,最终被人收了或打得烟消云散。再么,就是最惨的,变成凶魂索命报仇,有意识制造杀戮,手上一旦沾血那就不是阴司能管的事儿了,直接沦为地狱道,下十八层阿鼻地狱永不超生。”
我满以为自己答得不错,谁知耀七爷又是一声“啊呸”,喷了我一个满脸花。
我满头冒汗的用袖子擦着脸,委屈地说道:“我又哪里答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