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月可不像现在,这个罪名要是坐实了,那可是要挂着破鞋游街的,一辈子别想抬头做人了。
葛向东发觉自己一觉醒来,居然捅出了这么大的漏子,连忙跑到公社里去找组长,没想到那家伙居然翻脸不认人了,说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不杀杀这歪风邪气怕是革命的胜利果实不保……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哎!”葛老汉一口酒灌进喉咙,也不知道是酒气呛的,还是别的什么原因,眼眶已经红了,说道:“向东没什么心眼儿,也以为别人都如他一样。却不知有些人专门擅长搞风搞雨,从中捞取好处……”
“怪只怪葛向东胡乱说话,让人抓住了把柄。别人偷个苞米,最多批斗批斗,关进牛棚反省一阵子,虽说不死也得扒层皮吧,但好歹不至于出人命。他这一乱说,把曲家一家子都毁了……”
“真有那么严重?”我有些不可置信地问道。
葛老汉点了点头,又是一口酒,叹息道:“你说再琴清清白白一丫头,好心好意的帮着别人,最后落下这么一个罪名,挂着破鞋游街,游全公社啊……她能受得了吗?最可恨于洪伟那个软骨头,一见事情不好,居然就招供了,还说再琴勾引他!”
我心里当时就忽悠一下子,几乎有要吐血的冲动。这么多大老爷们围着、变着法的欺凌一个现今来讲还算是孩子的少女,栽赃嫁祸诬陷诽谤无所不用,真……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这还不算完”葛老汉讲到这里已经有些有气无力了。
“还没完?”我差点从炕上跳起来。
老汉摇头,几乎是强咬着牙继续说道:“你想,曲家老爷子和再琴他妈能看着这事儿发生吗?于是就跑到公社去求情,求情不得,就闹。谁料……”
“谁料不知从哪又传出他们家是山外来的大地主,进山躲避无产阶级改造。曲家老两口当时就被抓起来了,没过多久,曲老爷子就死在牛棚里,再琴她母亲也疯了……”
我草这都是谁造的孽呀?老子把纪忆找回来一个雷把丫的劈下十八层地狱去!
我鼻子已经开始呼哧呼哧喷白烟了。
葛老汉看看我,长长呼出一口气说道:“我也是半截身子埋在土里的人了,有些事儿,不说心里有愧啊。索性都讲给你听……”
“死了人,那小组也就消停了,最终放了于洪伟和再琴妹子。我和向东本想去安慰安慰她,可到处找都找不到人。”
“眼瞅着曲家老爷子尸骨已经放了三四天了,再琴妹子还是不见人影,我们大伙就合计着打一口棺木,把曲家老爷子下了葬。下葬那天是我带人张罗的,就埋在小河上游的一处山脚下。”
“再琴她娘疯了,神智一直不清楚。我就接到我家里养着。一晃,这个事情就已经过去了一年多,再琴妹子也没回过家,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那一年开春,河流解冻,再琴她娘却是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到最后弥留之际,回光返照的恢复了一些神智,叮嘱我一定要找到再琴,之后就说死后想让我成全他们夫妻合葬。我当然没法拒绝。之后过了几天,再琴妈就去了。”
老葛似乎有点喝多了,眼神有些迷离,毫无焦距地看着屋外那条小河,喃喃地说:“那天是个阴雨天,我找了公社里的耀七爷,他是俺们屯的仵作,一般白事儿都找他来办。另外我又找了几个壮劳力,抬着再琴她娘进山。”
“耀七爷掐算时辰开了墓,刚一启棺盖,就‘啊’的一声大叫坐在了地上。”
葛老汉全身紧绷,手上青筋暴露,瓷质的酒盅几乎要被他捏碎了。
良久,他平静下来,看着我说:“启棺的时候我们生人都要离远一些,听到耀七爷惊呼,我们慌忙过去扶他,结果我就看到了那棺材……那棺材里面……”
葛老汉神情紧张到极点,口齿也变得不清晰起来:“曲……曲家老爷子的尸骨已经烂得不成样子,但是在他的身下……,我看到再琴就躺在他身下,眼睛睁着,就仿佛活的一般。”
“垫尸底?”我眉毛拧了起来。
“啊!”的一声,葛老汉茫然的转过头看着我:“你……你也看见了?”
想了想,他还是摇了摇头,恢复一下神智说:“你也知道有‘垫尸底’这回事儿?”
我连忙摇头说:“只是听过一点传闻。”心中却打起鼓来。
一来,是因为据我所知,垫尸底的死亡过程极为痛苦,就算为了报仇,我也替曲再琴不值,要是我,直接拿刀剁了丫的,或者下毒;第二是因为垫尸底这种死法,似乎、大概、一定、肯定、必须、绝对、百分百需要得到他人帮助。那么……
葛老汉脸上带着复杂的表情,似惋惜,似痛苦,似后悔,似自责。努力控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他继续讲:“耀七爷当时就怒了,口中直呼作孽啊,把我们几个在场的祖宗十八代都臭骂了个透彻。接着就要甩手不干了。”
“我们几人好说歹说才将他留下来,将曲家老爷子的尸骨启了,又钉制棺木,将再琴的尸体下葬,继而将曲家老两口葬在一起……”
我急切的问:“然后呢?”
葛老汉看了我一眼,摇头苦笑道:“根据耀七爷讲,纯阴女尸垫尸底,死不瞑目,尸体怨气不散,长年不腐。这冤魂索命是跑不了的了。至于要闹多大,那还得看曲再琴自己是怎么想的。”
“这个消息一传出去,整个公社凡是跟这件事有关的人,都开始疑神疑鬼的。那一段时间,到了晚上,家家闭户,一个走夜路的都没有,当真是人心惶惶。”
“向东家里更是过得不甚消停。他自己心里有愧,曾私下里跟我说过,自己甘愿一死。他独自一人跪在再琴的坟前,几天几夜水米不进,直到晕倒,希望取得再琴一家子的原谅。然而,几个月后的一个晚上,向东的爹娘还是莫名其妙的发了疯,给自己扣上顶高帽子,用铁链锁了自己躺在牛棚中不吃不喝,直至咽气。”
我心中感到一阵解气。但回头一想,这造孽的人是葛向东,还有那个于洪伟和组长,关葛向东的爹娘什么事儿?看来这恶鬼冤魂索命害人时,却是很偏激的。但这能说明那曲再琴和葛二愣子肚皮上的人脸有关系吗?
那张脸,可是个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