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国哭了一会儿,见众人略略平静了,便问道:“爹爹,您为何而哭呢?”
李鸿章道:“看到洋人的装备这么先进,战术运用如此灵活,在爹爹有生之年,只怕看不到大清的军队达到这般境地了,因此而感,不觉流下泪来,你们也是如此吗?”
李国道:“孩儿跟爹爹的心思是一样的,我为自己不能领兵打仗,不能装备这么一支队伍而哭。”
李国顺着李鸿章的话讲了,说过谎话后心不跳,脸不红,他的撒谎的水平又大大进步了。
李迈和罗丰禄仍泪痕未干,说道:“我们却是感到后怕,倘若他们去打我们大清,我们那里是他们的对手?岂不是要亡国了?”
李鸿章道:“他们比俄国人如何?”
二人道:“德国人好像比俄国人还要厉害。”
李鸿章道:“东洋人也不是善类,可以说他们都是恶狼,每一个都是凶残的,所以我们要设法引导他们,若是他们打起来,我们的日子才好过,这就是我的‘以夷制夷’之策了。”
一掌柳道:“狗头上的肉,只要我们的皇上能够变法成功,就像日本人的‘明治维新’那样,我们也会强大起来的,到那时我们就是猎人,专打恶狼。”
李鸿章道:“只怕老夫等不到了。”
李迈、李国、罗丰禄和三个师弟一起道:“只有那么一天出现了,我们才扬眉吐气。”
又过一天,格纳泽来跟李鸿章商量说,新闻记者希望采访大清出使团,尤其想采访一下中堂大人,不知意下如何?
李鸿章当即应允,说道:“我们大清就是文明之师,走到哪里都是光明正大的,会见他们就是要他们知道我们大清是礼仪之邦,我们走到那里朋友交到哪里。”
格纳泽道:“我们西方不同于东方,讲究新闻自由,这些人说话刁蛮,不留情面,政府也不能干涉他们的言论自由,请中堂大人思考一下,若是不见也就不见了,我回绝他们就是了。”
李鸿章道:“什么新闻自由?在我们那里就是一帮子走街串巷的长舌妇,在你们这里却拿他们当回事了,我们那里则是人人喊打的,不过我们的上海也有专干这些事的人,在那里你们洋人多,我们存留了他们,不过格大人放心好了,老夫对付他们绰绰有余,并且还要好好地教训他们一下,让他们知晓什么是文明礼仪。”
格纳泽一听‘教训’二字,惊慌道:“万万不可教训他们,这些人可不好对付,也不能得罪,希望中堂大人三思。”
李鸿章哈哈笑道:“老夫以理服人,不会做出不合规矩的事情,老夫在上海也曾会见过一些,老夫知晓他们的本事,稍有不当,他们会弄得满城风雨,老夫怎能叫他们抓住小辫子?”
格纳泽听李鸿章解释后半信半疑,既然记者要见他,他也要见记者,格纳泽也不好说什么,一切听天由命了,他去安排去了。
令所有人感到意外的是,李鸿章没有叫多才多艺的李迈陪他出席记者招待会,也没有让谨言慎行的罗丰禄参加,而只是喊了李国一人跟他去了。
记者会在他们的饭店会议室举行,格纳泽和一个新闻官也来参加,还特地带来了一个翻译,其实德国人也有所图,他们很想从李鸿章的谈话里挖出些对他们有用的东西来。
记者们来了几十位,有德国的,俄国的,还有英、法、美、荷兰等国家的,他们带着照相机,早早地来了,坐在位子上只等着李鸿章出来。
李鸿章出使欧美的事情轰动了世界,他们都想从李鸿章的谈话中挖出些新颖的东西来,何况在过去中国官员从不接受过记者采访,而李鸿章这么大张旗鼓,本身就是一个大新闻,记者们都很兴奋。
之前德国已向记者们公布了记者会的时间,李鸿章和李国在格纳泽和新闻官的陪同下准时来到了大厅,记者们报以热烈的掌声,李鸿章和李国向着他们频频举手,回应他们的掌声。
他们来到桌前坐下,翻译也跟着过来坐了。
格纳泽对记者们道:“我们有幸请到了闻名世界的李宰相和使臣李副钦差,现在请李宰相讲话。”
格纳泽简洁明快,直入主题。
李鸿章则扫了一眼会场中的人员,喝了一口桌上早已泡好的茶水,再咳嗽几声,清清嗓子,说道:“首先老夫感谢德国方面能够提供这么一个机会,荣幸认识各位记者们,老夫这次万里迢迢出使西方,就是来交朋友的,可是老夫年纪大了,有些老眼昏花,思维力也力不从心,若是有说的不妥当的地方还望海涵。”
他说罢,看了一眼李国,李国想:“爹爹要我来,就是要我说话的,我应该说几句,这样才能体现我们大清个个都是有才学的。”
于是,他装模作样,直直腰,也喝口茶,清清嗓子,装着有学问人的样子,说道:“本副钦差也补充几句,还望海涵,今天的天气很好,一看就知是一个记者会的日子,我刚刚说话就感到蓬荜生辉了,你们来的人不少,很茂盛啊!你们都是了不起的人,个个会洋话,我就不同了,一句也不懂。不过也没有什么,你们的那点小心思,是瞒不过本副钦差的,你们若是有话就尽管来说,说得乱七八糟也不要紧,本副钦差会倾尽肠胃里的东西,全力回答的。”
说过了,翻译在旁边一一翻译了。
接着,格纳泽说道:“大家请提问。”
立时记者们都举起手来,他们很文明,不去抢着说,而是采用举手的方式,希望被李鸿章来选择自己。
李国不知是怎么回事,以为是一种礼节,就像中国的作揖抱拳,他赶忙站起,作了个揖,回礼道:“众位太客气了,你们虽然不是礼仪之国,礼节却也不少。”
众记者不知他干什么,都愣愣地看他。
格纳泽道:“李副钦差,他们举手是争取来提问,没有其它意思。”
李鸿章也大悟,忙指着中间一个戴着金丝边眼睛的女孩道:“那个小妮子先来吧!”
李国明白过来,讪讪坐下。
可是看到爹爹选了一个美女,眼睛一亮,暗道:“爹爹真有眼光,怎么看得这么准呢?全场就数她最漂亮了。”
只听女孩道:“我是《莱茵报》的记者,名字叫科尔芙,我想问的问题是:‘希望你们告诉一下你们跟俄国签的密约内容是什么?’”
李鸿章一怔,暗道:“这小妮子太神通了,她如何知道跟俄国签了密约?”
李国看到女孩皮肤白嫩,脸像面团,一双蓝盈盈秀目,灵动地泛着光儿,他看呆了,女孩比玛莎和安娜都要好看,情意之下他禁不止道:“哇!我的乖乖,这个你也知道?”
李国话一出口,李鸿章的心陡地一颤,暗道:“不好,这小子要坏我的大事。”
翻译忙译他的话给众人听,立刻震动全场,众人一起望他,格纳泽和新闻官也看他,仿佛突然发现了一个怪物似的。
整个会场瞬间静的像是没了人,所有的人好似一下子钻入了地下,静寂中甚至咽唾液的声音也能听到。
李国也恍过神来,他的冷汗也一下子出来了,这是李鸿章千叮咛万嘱咐的事情,要他万万不可说漏了嘴,哎哟!自己太蠢了,怎么一开口就被这个小妮子问住了?咋办呢?
科尔芙大喜,她怎么也没想到今天会有这么大的收获,激动之下忙追问道:“请李副钦差详细说说。”
情急之中李国只得学着洋人们说话时习惯动作,耸耸肩,摊摊手重复女孩的话道:“是呀!这个你怎么知道的?我却不知,不妨详细说说?”
他的话说过了,现场的人又是一愣,紧跟着一阵大笑,皮球一下子踢给了洋女孩,格纳泽和那个新闻官也无奈地摇摇头,一场危机化解了。
李国却不知怎么回事?
李鸿章顿时有了精神,儿子回答得太妙了,不但替自己回答了,还显露出了高超的讲话水平,他故作请教道:“这位记者,是否还有一个大清使臣团去了俄国?他们跟俄国签了什么密约?能否麻烦你透漏一二?”
科尔芙道:“没有,我只是听到的传闻,说你们跟俄国签了密约,若非如此,为何你们在俄国待了一月有余?”
这个问题没有多少分量了,李鸿章答道:“只因路途遥远,我们担心误了尼古拉陛下的加冕,就早行了些日子,那知一路却非常顺利,提前到达了,因而便在俄国多住了些日子,没有其它原因, 请你们不要妄加猜测了。”
李国道:“还有一个原因,我年轻,想到俄国来找个美丽姑娘做媳妇,你们都知道的,俄国的美女是世界出名的。”
有个记者好奇地问:“找到了吗?”
李国道:“没有,所以我就到了贵国,希望能够实现我的愿望。”
说时看着科尔芙,科尔芙的脸一红,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坐下来。
接着记者们又举手,李国要一个大胡子,脑袋顶部亮亮的人提问,之所以让他,李国感到他像那个德国亲王。
那人早有准备,端着本子,先自报了名字国籍,他自称是英国人,叫鲍威尔,他问道:“上个月,在俄国的报纸上曾登载了一则消息,说俄国帮助中国守边防和北京,撕毁《马关条约》,将给日本的钱转给俄国,还要修两条铁路,一条到达北京,一条到达海参崴,俗语道:风不来树不响,请解释一下。”
李鸿章道:“老夫也注意到了这方面的事情,那是别有用心的人炮制的,为了挑起国与国之间的事端,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老夫也不想置评,也懒得为这样的事情动脑筋。”
李国接着道:“这个老弟,我补充一句,有时大树不是风吹的,是有人摇的。”
没有想到那位记者瞪眼道:“请尊重我的人格。”
李国感到惊诧,李鸿章也不知那人那里来的火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