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黑又看几位从树丛中出来,个个灵动异常,如羽毛一般轻,如猴儿一般敏捷,他们一一悄声进去了,一时心下恐惧,赶忙离开。
然而他又着急万分,他挂念着小红,隐隐约约感到那个进去的白衣青年人就是来找小红的。他必须快些进去,跟小红说了她家的境遇,带她快些走。
他来到大门前,只见大门紧紧闭着,地上有寻食的小鸟走来跳去,到处平平静静,有谁会想到里面高手如林,热闹得很呢?
可是怎么进去呢?他想,院子里来了那么多人,加上看门的,做饭的,干杂活的,侍候太太和小红的,也有十来口人,难道他们不吃不喝了?他不信门口不会有人出人,他等着。
他开始静下心来回思他的村长了,现在他突然感到他的村长家实际上怪怪的,他家庭所有成员包括那些家人全不是本地人,村长虽然对人和和气气,对任何一个村民都充满了热情,但是真正到过他家的人却很少,他家的大门常常紧闭着。
建的房院也有别于其它的村户,他为什么建在一个荒僻地方?离了村庄那么远,前不靠村,后不挨店?现在他知晓是怎么回事了,原来他担心村民们发现他的隐私,更知晓了为什么靠着一片树林,原来那是一条出外进内的通道。
他正想着,忽觉一股香气扑鼻而来,那香气太香了,浓浓的,闻到鼻孔里感到浑身舒服,而身子突然感到软软的,眼皮上下打起架来了,渐渐地他萎顿在地。
他睁开眼时,发现自己躺在床上。
他看了一眼那房子,房中摆设简单,除了自己睡的床,旁边有一个茶几,又有两把椅子,墙上挂了几幅字画。
这是那里?我如何在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看看窗外,太阳正照在窗子上,大抵是午后的样子,他又想到了小红,忙挣扎着起来。那知浑身无力,自己的身体犹似一个棉花团。
正在这时,听到脚步声响,有人进来了,是个老头,头发全白了,一脸的皱纹,不过眼睛明亮,透着精神。
那老头道:“二少爷,你终于醒了。”
冯黑道:“你是谁?我为什么在这里?”
那老头道:“二少爷,你如何不认识我了?我是刘洪,你家的大管家。”
冯黑暗道:“又是他娘的认错人了。”他想到那个袁世凯的事情,难道他们是一伙的,看来要想活命只有将错就错,暂时应付着,忙道:“哦!原来是你,我差一点认不出来了,发生了什么?我如何到这里来了?小红,啊!我不是在赵无边的大门口吗?”
大管家道:“是这么回事,袁大人本来想与你合力剿灭那些匪徒的,那天在你刚刚离开我就到了,我听说你正筹划着替老爷除掉奸人,我真替老爷高兴,我也很开心,少爷终于想过来,没有辜负老爷的心血。
“当我听到你要进入虎穴做内应,就训斥了袁大人一顿,那夜在赵无边家的人都是天下一等一的高手,有七省武林盟主骆生,保台会的大刀马武,救国会的绝世神枪李连玉,那个赵无边也非等闲之辈,还有其他人等共几十个。
“他们太糊涂了,怎么能让你去那个虎穴呢?一旦有个闪失,怎么对得起老爷?我们也将遗恨终生。少爷,如果只是凭功夫难以剿灭他们,只有靠洋人的东西方可,因此调集了大批的洋枪队和炸药了,因而就不需要少爷费心了。
“那些洋枪都是从国外购置先进武器,来的人全是淮军,都是老爷的心腹,他们已在天津训练了好几年了,俗语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老爷也想试试洋枪和炸药的威力。
“你亲手改动的那张地图太好了,那是一张赵无边的家周边的军力布置图,你已知晓了,我也不想多说了,少爷真是了不得,你竟然精通洋人的武器,遵照你改过的图,我们重新进行了安排,在那夜子时我们引诱他们出来,瞬间将那里变成了一片火海,设伏处则是枪林弹雨,战斗进行的顺利迅速,他们已全部被消灭,我活了这么大年纪,还没有遇到过这么干净利索的战斗。
“少爷,之所以如此成功,他们全在你的预料中,只因你的那个图设计得好,我们没有一个受伤,少爷你立了大功,老爷知道了,不知要多么高兴呢?”
他想着小红,自语似的道:“都死了?”
大管家道:“是的,全部都死了。”
冯黑禁不住说了一声:“啊!小红。”
大管家道:“少爷果然是非同凡响的人,也料到了,不错,只有一个叫小红的逃出去了,原因出在李成身上,他伪装成林枫,本来他死不了的,俗语道,红颜祸水,谁知他对赵无边的女儿动了真情,为了救她,不幸死于乱枪之中。
“李成也是跟了老爷多年的人,精明能干,这一次就是他假装成小刀会的帮主林枫,故意放出消息说老爷经过徐州告老还乡回合肥,老爷带了成千万的金银财宝,在他的努力下,诱骗老爷的仇人都到了徐州集合,将他们一网打尽了,他虽然立下大功,却是个糊涂虫,以致找来了杀身之祸。”
冯黑道:“的确太糊涂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他为色亡。”他听说小红逃出去了,很开心,因此这么说。
大管家道:“二少爷说得太透彻明白了,其实那些人都是挂着一个名头来的,说什么消灭卖国贼,他们那里有那么高的思想?不过是各怀鬼胎,借机夺取老爷的金银财宝才是真目的。他们号称英雄,全是假的,更不是为了什么国家和人民,他们为财而死。”
冯黑道:“我知道林枫,我本来要跟他接头的。”
这么说着却暗自想道:“只要小红逃出就好,我下一步设法找到她,形势对我反而更好了,她无依无靠,我只要稍稍对她尽些心,就会得到她了。”
想到这里,脸上露出了笑容,大管家看着少爷脸上的阴郁消去,以为听到他们大获全胜而高兴,又道:“之所以给少爷施了‘酥骨散’,是我的主意,我担心少爷的安危,所以趁你不防备,将你迷醉了,带你到了城里来。”
大管家跪倒在地,又道:“我已处罚了那个给你施药的人,他给你施药太多了,以致使你睡了三天三夜了,是我做事不周,请少爷治罪。”
冯黑暗道:“原来如此,我只是挂念小红一人,她无恙,一切都没事了,幸亏将我迷倒了,倘若我进到家里,说不准我也送命了。”
心里这么说,表面上却装腔作势道:“你们太不像话了,怎么能这么做呢?为了家父,我应该奋不顾身,亲自杀掉那些人。”沉吟一刻又道:“反过来说了,你也是好心,就算了,您起来吧!他们呢?”他指的是袁世凯,大管家知道他说的是谁?
应道:“袁大人有公事,等了你一天,见你不醒,先回去了。”
冯黑心下一松,暗道:“他走了,太好了,他必然带走了洋枪队,若是只剩下了这个糟老头子,我对付他绰绰有余,等到我身上的药效下去,我就立即去寻小红。”
冯黑动了动,手脚虽然能动,仍乏力无劲,大管家道:“少爷是否是想起来走走?”
冯黑道:“是的。”
说话时腹中咕咕叫了几声,声音很响,大管家听到了,打了自己一下,说道:“都是我糊涂,怎么忘了?少爷定是饿了,我马上要他们送饭上来。”
冯黑道:“好,我确实饿了。”
大管家出去了,不一会儿两个人抬进一张桌子来,接着便陆陆续续有人进来,有人摆碗筷,有人端了一盘盘的菜肉上来,很快上了一桌子。
有两个人站在桌子的两侧,冯黑问他们怎么不走,他们说是侍候他的,他还不相信那一桌子的东西是给他吃的,不停地吞咽着口水,大管家进来了,说道:“少爷,你怎么还不用膳?”
冯黑道:“只我一人吃?你们不吃?”
大管家道:“多谢少爷想着我们,我们已吃过了。”
说罢,对那两人道:“你们服侍我们少爷吃饭。”
那两人道:“客观放心,我们一定会照顾好少爷的。”
冯黑暗道:“客官?难道我是在旅店里?”
香喷喷的菜肉气息早已入到鼻孔里,又浸入到脏腑里,他已忍耐不住了,大管家说:“少爷,我去备一下车,你慢慢用。”
冯黑道:“快去。”
在菜肉香气的诱发之下,浑身顿然消去了乏力无劲,力量倏然来了,那两个人过来搀他,他拨拉开他们,他们又给他洗漱的水,想要他洗脸漱口,他烦厌地推了一把二人,直奔到桌前,伸手抓了肉就吃,吃着这样,眼睛却瞅着另一样,又用筷子夹了往嘴里送,还不过瘾,又张了口,趴在桌上直接去咬吃其它的,嘴里塞着满满的,鼓圆了脸腮,好像饿了几年似的。
他不坐下,好像一坐下来就影响了他的狼吞虎咽似的。
那两个服侍的人没想到他会这样,手忙脚乱,不知如何应对。忽然他站着不动了,翻着白眼,他踮着脚,往上跳着,有一个肉团噎在了嗓子里,那两人赶忙给他捋胸顺气,半天他方缓过劲来。
一个忙给他递了水,他大喘了口气,喝了,又喘着,好像跑了十里路,累坏了的样子。此时他脸上粘着肉屑,鼻子上挂满了油,前额上贴了一个菜叶,他的两手油汪汪的,他的饿意消去了不少,等到咀嚼完口里的菜肉后冷静了,坐了下来。
一个过来递了毛巾,他擦了手,另一个又给他抹了一把脸。
到此时他方慢慢吃起来,品尝有生以来从没吃过的美餐,他又吃了很多,打着饱嗝时两个服侍他的人又取来了水果,他又吃了一些,他的肚子鼓得犹如一个大气球,实在吃不下了,才恋恋不舍地要他们撤下残羹剩饭。
正在这时,门外冲进两个人来,一胖一瘦,他们一进门就大叫道:“二少爷,您醒过来了。”
冯黑不认识二人,说道:“你们是谁?”
一个道:“您不认识我们了?我是刘海,他是李斌啊!我们自小就在一起的,少爷怎么忘记我们了?”
冯黑忙道:“啊!我跟你们闹着玩的,怎么不认识呢?”
说着站起来,跟他们拥抱,二人道:“少爷,您还是那么洒脱,还是那么不拘细节。”
这时,大管家进来道:“少爷,您吃好了。”
冯黑道:“吃好了。”
大管家道:“我已备好车,我们起程吧!”
冯黑道:“去哪里?”
刘海道:“我们回家。”
冯黑忙道:“对对。”
大管家道:“少爷,您在外面闯荡了这么多年了,该回家了,老爷和太太都盼您回去呢?”
那二人道:“是的,少爷,您离开的这几年里想死我们了。”
冯黑跟随他们出来,外面已停了一辆车,他们搀他上去,大管家和那两个人各自骑了马,赶车的说一声:“少爷,您坐好了。”
说着时,一抖鞭子,那辆马车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