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黑立即明白他们认错人了,暗道:“这一帮人显然不是好人,以贩生姜作为虚头,不知来做什么的,听他们的口气,那位大人一定是一位当官的了,错认我是那个大人的儿子了,先姑且应着了,寻机快些离开。”
他想着时,听到那个袁世凯向着众人道:“他是二公子李国,向来视功名如粪土,功夫天下第一,行走江湖,侠骨义肠,做事独来独往,本次听闻奸人谋害大人,早早赶来了,是我等没有想到的,不过你们有幸见到他,是你们的荣幸了。”
袁世凯摇着脑袋,仿佛知晓那个二公子这些事情是他的荣耀。从他的话语中又可听出来,袁世凯爱好奉承谄媚权势者,为了巴结他的老子就拼命地拍起了他儿子的马屁。不过冯黑听得很顺耳。
众人听罢,无不动容,一起跪地高叫道:“公子英雄盖世,今日能拜见到公子是我们的福分。”
冯黑感到好玩,忙装模作样道:“众人请起,高抬在下了,我不过是一介武夫,不值得显摆。”他的话是跟着戏文上学来的,后两个‘显摆’二字,则是当地方言。
众人没有听出来。
他尽量装的像些,心下却明如水,知道倘使稍有闪失,这些人可不像好人,杀他还不跟杀只鸡一样。从他们的口气上判断,好像那个李公子不怎么在家,他们对他并不熟悉,就是这个姓袁的,也好像只是偶尔见过他,没有深交过,这样最是他希望的。
袁世凯道:“公子,看你穿着村人的衣装,必是已来多时了。”
冯黑道:“是的,很久了。”
他不敢多说话,只有顺着他的话说下去。
冯黑说的一口当地话,那个袁世凯也暗下怀疑,二公子怎么说的好像是当地的话语呢?可是他稍稍一想就释然了,他听说大人到四十多才有了这个儿子,非常溺爱,因而这个二公子桀骜不驯,很不听话,然而又因他结仇太多,担心被仇家谋害,就偷偷送到老家合肥读书,二公子偏偏不爱读书,爱上了舞枪弄棒,也不知跟了哪位高人,学了一身的功夫。徐州位居合肥北边,说话跟当地的语音好像差不多。
当下袁世凯道:“拿过地图来。”
一个人忙从包袱中取出一张纸来,展开来,对冯黑道:“公子,我不用多说了,你来此地跟我们来的目的必然相同,这是我们今晚的行动图,请你指点一下是否有无纰漏?”
冯黑去看那地图,他不识字,看不懂图上是些什么,只见上面曲曲弯弯,画了很多东西,好像有蚯蚓,有蛇,有蚂蚱,还有虎皮,又有一些叉叉,像是打鱼的鱼叉,仔细看又不像。他又不好去问,只有装作很认真的样子,仔细看着,沉思着。
众人围了一圈,谁也不说话,都在等着他的高论。他想:“我不能总是不说话,若是不说岂不露陷了?”心里急得不知所以,要说也不可乱说,若是说错了,岂不也死定了?脑中一跳,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与其等死不如快些跑开,他说道:“稍等一刻,我去撒尿,回来咱们再作商议。”
袁世凯道:“对,公子请,方便后再议。”
冯黑赶忙回身,正要走开,面前所见使他不由得心惊胆战起来,围着他的那几个应该是头目了,其他的人则散坐在地上,那些人面前都有一根黑亮亮的长枪,比猎枪短些,他们擦着,又有几个则拿着短把的手枪,也在擦着。
冯黑听说过上海有洋枪队,难道他们就是传说的洋枪队?事不宜迟,应该越快离开越好,不说自明了,这些人是可能强盗,杀人不眨眼啊!
他转到山谷,那里有一块大石,正好遮住了所有的视线,正要俯下身子疾步跑开,忽听一人道:“公子,我也来方便,你不介意吧!”
他没有注意到袁世凯也跟了过来。
他暗下着急却没办法,只得解开裤子,就地撒了,听袁世凯道:“经过调查,已搞清楚了,赵无边是长毛,是大人三十年前的仇家,他一直隐藏在老营盘,这一点公子可能比我更清楚。”
冯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心突突地狂跳起来。长毛是反朝廷的太平天国,那是灭门的滔天大罪,赵无边死定了,可是小红呢?她也要死了。
他愣愣的,双手捏着裤腰带,一动不动。
袁世凯道:“公子,你想什么呢?是不是想起了重要的事情?”喊了两遍,冯黑方听到了,知道自己失态了,赶忙道:“是的,我在想着怎么消灭他们,替家父分忧。”
袁世凯道:“想来公子我行我素惯了,并没有告诉家父,你自个来追杀仇人了,你该告诉家父一声,你知不知道大人早已定下了将坏人一网打尽的计划吗?”
冯黑道:“不知。”
袁世凯道:“那我就向你透露一二,以免在行动中咱们互伤了,今晚咱们就行动,自此永解大人的后患了,所有仇家今晚聚首赵无边家的事情,你应该知道了?”
冯黑道:“知晓一些。”
袁世凯道:“那么,我们就一起行动怎样?”
冯黑道:“好,辛苦你们了,我代表家父感激不尽。”
冯黑是个机敏的人,他灵机善变,忙顺着袁世凯的话说下去。
袁世凯大悦,说道:“公子打算怎么做?”
冯黑道:“我对这里熟悉,我先进去。”
袁世凯道:“既然公子已有规划,那就太好了,不过到时你可寻机跟小刀会的帮主林枫联系,他是我们的人。”
冯黑道:“小刀会?”
袁世凯道:“小刀会是反清帮派,帮主林枫当然不会被我们所用,那个林枫是假的,是我们的人,他做了伪装,是我们的内应,到时你们联系的暗语是:‘我是太监。’,另一方会说:‘我也是太监。’你说:‘咱们都是太监?’另一方说:‘是的,我们是有鸡鸡的太监。’”
二人边说着,走回来,未到那地图前,冯黑突然大彻大悟,他想:“这些人出来除了钱和女人,另一件事情就是吃喝了,他们的那张纸原来是一个菜谱,他们知道我在这里久了,必然熟悉本地那些东西好吃,村里那儿才有,他们是强盗,可能问了我之后就去村里抢,那样也好,不等到晚上行动,先打草惊蛇了,正好可以让村长和小红逃走。”
他指着那蛇形的图案,心想这个时候早已是秋后了,那里有蛇呢?便道:“这个不好。”
一人递给他一块黑炭,冯黑会意,便把蛇画成了一个鸡的模样,意思是没有蛇了就吃鸡好了,接着他将蚂蚱改成了虾,将蚯蚓画成一颗颗花生米,又在虎皮上画了一个个圆圆的鸡蛋,最后说道:“你们先看着,我到村里去细细查看一遍,看看这些东西是否都在?我等着你们。”
袁世凯和那几个小头目一起专注着他的图画,沉醉在了他新颖的行动方案里,竟然没有人拦阻他,袁世凯下意识地应付了一句:“好,晚上见面。”
冯黑大喜,忙道:“晚上见。”赶忙离开,先是慢慢走,转过山谷,加劲跑去了。
袁世凯和他的手下看了好一会儿,一个头目突然抬起头来道:“头,我怎么感到不对劲呢?那个人是二公子吗?他猥猥琐琐,说话言不由衷,一点不像一个武侠人的风采。”
袁世凯没有抬头,仍看着那地图,道:“是吗?”
又一个道:“我虽然没有见过二公子,却听说过他的许多事情,他行事向来不按常规,也不爱做官,只爱独身一人巡游天下,他做事怪异,我们也不能否定他不是二公子啊?”
那人说话的时候,袁世凯忽然直起腰来,拍了下脑袋,道:“不怀疑了,他就是二公子。”
他抬头来看着众人又道:“不瞒你们说,就在刚才我还跟你们的想法一样,心存怀疑,我毕竟只见过他两次,还是五年前的事情了,不过事实已证明他是真的,请看地图,这里本来是应该埋设火药的,他却要我们换成埋伏长枪队,这里本来只是放火,他却要我们埋设火药,这里是林枫发暗号的地方,他要我们绕到后面去放火,这么布置太合理了,使我茅塞顿开,若不是深入调查,周密思考,怎么能有这么好的方案呢?他这么一改,赵无边等人就是插上翅膀也逃不走了,只是怎么有一些花生米样的图案呢?”
袁世凯挠着头皮想不通,一个人道:“以前我们不是安置的一些绊马索吗?花生米应该是短枪,他的意思是要我们派几只短枪埋伏在那里。”
袁世凯道:“不错,他这么布置显得更是巧夺天工,这么一来岂不是在赵无边家的周围布下了一个天罗地网?哈哈!二公子就是二公子,果然不按正常的路子出棋,厉害呀!”
冯黑一口气跑回家里,跳到床上,蒙了被子,极为恐惧刚刚发生的事情。然而他那里睡得着,渐渐地,脑子清晰起来,自思道:“赵无边是长毛,是那个大人的仇家,还有一些仇家也到他的家里来,哎呀!不得了,他们是洋枪队,若是一起冲入他们家里,所有的人自然都不会活命的。小红,你不能死,我要救你,我是英雄,我应该来一个英雄救美,天还早,我快些去,在天黑之前我若是带着小红离开了,岂不是天助我们成为夫妻?”
想到这里,又有些犹豫,又道:“那些人是否已经行动了?他们根据我弄的食谱,是否已经进村来抢劫了?”
又坐一刻,爱情的力量是强大的,他还是出了大门,又往村长家来了,这一次不像上次那样大摇大摆了,他的头上戴了一顶草帽,遮蔽了脸,走一步看两步,有时会避在墙后看半天,行了好久才偷偷摸摸地潜到了小红家附近。
院子的周围密布着高大的树木,偏偏那些树都与院墙离了一段距离,就是上了树,也进不到家去,那院墙非常高,攀墙进家更难,他寻思着法子。
正在这时,忽听树叶响动,看去,只见空中一闪,一个人从树叶中窜了出来,那人一身白衣,像一只飞翔的大雁,落在院墙上,冯黑一惊,忙往旁侧的树下避去,只见那人站在墙上环视四周,像是找寻什么东西,他看清了那人的相貌,双眸明亮,英俊潇洒,手中一把折扇,是一位青年人,冯黑暗道:“这么冷的天,怎么还拿着扇子呢?”
紧跟着那人轻轻一纵,进了院子,他尖着耳朵听着,落地无声,冯黑吃惊地想:“他怎么会飞呢?那么高的墙落到地上也没有声音。”
冯黑整日里搞歪门邪道,他的心地不好,想到的也是不端的事情,暗道:“不好,他长相俊秀,来干什么?难道是为小红来的?”想着时不禁大急。
忽听微风轻吹,又有树叶响声起来,那林叶中又窜出一人来,来人长得腰阔背圆,身体高大,动作却灵敏得似鸟儿一般,轻轻地飘到了墙头上。
他看到了那人的脸容,一脸的严肃,杀气腾腾,一看就让人心生畏惧之感,紧跟着呼啦啦的声音传来,又有两人由树丛中出来,一白一黑,是两个人。
先到的那人好像是等这两位的,而后三人一起跳进了院中,仍是落到无声。
冯黑明白了,原来从村长家绵延到大路上的树林是一条通道,来的人不走大门,都是从树林里过来的,冯黑也领悟到来的人都轻功了得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