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呀——大门在蒙劲、戴阳面前开启,门内人赫然黑头发、黑眼睛,他讶然失声地望着来客那勾起无限乡情的面孔。
蒙劲强按心跳,抱拳拱手,以久久不曾用过的乡音问,“这位大哥,此间主人可是来自我中土神州?”
门内的汉子打呆愣中惊醒过来,猛地回转身飞奔着去了,边跑嘴里还一叠声喊着,“贵客,贵客登门,老爷,是故乡来人!故乡来人!”
开门的家人一路报喜般地向院落深处跑去,所过之处引得阵阵骚动,所有无事的下人们都涌到门口围上远来之客,纷纷用乡音嘘寒问暖。蒙劲、戴阳还随后而来的应秀,浸没于这浓浓的乡音中了!
此间主人身材魁伟,面色红润,须发斑白,他兴冲冲地大踏步而来,人未到语先到,“贵客,贵客在哪儿?乡亲在哪儿?”
蒙劲、戴阳双双迎上见礼,蒙劲以朗朗上口的咸阳腔答道,“老人家打扰了,我等行程万里还是头一次得遇乡亲,情不自禁还望恕罪。”
“是呀,人不亲,这大红灯笼也亲,我等就是远远扑奔它而来的!”戴阳唏嘘间补上一句。
“亲,亲,怎会不亲!”主人全然忘了礼数,跨步上前一手一个拉住蒙劲、戴阳,“二十多年了,老朽二十多年来未曾听过这样字正腔圆的乡音啦!”他脸上分明在笑,却语带呜咽。
蒙劲、戴阳唏嘘不已,俩人身后的应秀更是泪眼迷蒙,“敢问老伯何方人士,这偌大的宅院可是您的?”
“老朽祖籍邯郸,可中土来人都是乡亲!这偌大的宅院就是你们的家啦!”老人言语间的慈爱不经意地流露。
主人携了蒙劲、戴阳的手,呵呵大笑,边走边说:“吉兆,吉兆,大年初一贵客登门,今年一定是个好年景!”
“什么,大年初一?今天是是大年初一!”应秀惊问,“怪不得大红灯笼高高挂,原来是过年了。”
果然,庭院中挂满大大小小的红灯笼,在这暖融融、喜洋洋的光晕笼罩下,蒙劲、戴阳、应秀痴迷了,不知身在何处——黄头发蓝眼睛的朋友们也跟上来,由衷地为他们高兴,更好奇地打量这充满异国情调的所在。
此间主人姓姬,名远图,祖籍邯郸却自小生长在咸阳,三十年前举家西迁,至于西迁的原因就语焉不详了。
姬远图大摆家宴,他尽数唤出一家老小十几口坐陪,依足了礼数重新见礼众人才纷纷落座。
饺子端上来了,随了香气四溢的还有那道不尽的乡情万里,主人举筷殷勤相劝,“吃吧,多吃,吃了饺子就不想家了!”说到这里,他已是泪眼昏花,“唉,老朽有生之年恐怕难回归父母之邦,桑梓之地啦。”
一桌儿孙静寂无声,蒙劲吸了吸酸酸的鼻子,“老伯何出此言?”
姬远图欲言又止,苦笑长叹……
姬家庭院深广,遍植桑树,而且只有桑树,这未免有些怪怪的,可怪在哪里一时又说不上。由主人亲自引领,蒙劲一行人入后院小楼客房休息——客住人家蒙劲早早起床梳洗,轻推雕花窗棂窗扇敞开,居高临下蒙劲见姬府更深一进院落早有工人进进出出地忙活开了,他们在干什么?
姬远图这时到客房相请了。蒙劲随手一指,信口问,“姬老伯,您可是要在此地种桑养蚕吗?”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姬远图本来就紫红的一张脸,没法更红了,吱唔片刻,终于放弃了辩解,“唉,老朽,老朽真真愧对祖宗哇,竟然将父母之邦的不传之密引到了异国他乡!”
蒙劲初时茫然,细想恍悟:原来姬家是在此地种桑养蚕,织造丝绸!难怪他们一家要西行这么远。这小亚细亚地中海沿岸的气候颇似江南。可这等事情实在难以给出个简单评判,蒙劲也不知说些什么好。一时间主客都有些尴尬。
“那你们织造出丝绸了吗?”应秀心生好奇。
姬远图苦笑着连连摇头,“若说那也叫绸缎,真真羞煞人!可就算这样,我姬家织造出的东西也是供不应求!”他的语气不由地转为自豪,“人在家乡时尚不觉怎样,走过万水千山身处这西极之地,方知:我华夏子孙当真出类拔萃!”
蒙劲、戴阳抚掌大笑,应秀轻声把这番话翻译给蓝眼睛的朋友们。
尼雅和蒙丹妮早等不及了,连连催着快去吃早饭,她俩可是爱煞了那香鲜满口的饺子。
姬府一往四天,尼雅、蒙丹妮、罗德修斯、卡德卢斯尽享口福,遍尝美味,蒙劲、戴阳、应秀每日与主人叙谈,话题总是不离乡关万里情!由此东望,中土故国隔了几重世界呀,真难想象地中海的落日也曾普照中华大地!
大年初五一早,蒙劲一行道别上路,姬远图领家人直送到小镇外,临别把手再三叮嘱:回返路过波城时,千万千万不要忘了来家中小住。真个是,其言切切,其情依依呀。
天下无不散之宴席,踏上了征程就意味着不断地告别,蒙劲又要去犹太人居住地赴五日后之约了,与雅各布老人一别,恐怕今生再难有相见世面之日了!蒙劲还未曾相见,就有了依依不舍之情。
应秀小心翼翼地宣布:“曼姐让我告诉大家,她放弃复仇,从此快快乐乐地开始新的生活了!”
波斯女笑得有些勉强,“是,真神阿胡拉替我惩罚了扎耶德,仇恨是一付毒药,它带给人的永远是痛苦!我要摆脱它!”
朋友们如释重负地笑了,是呀,背负了仇恨就再无快乐可言了。
“蒙姐既然卸下了心头一付重担,怎么还是闷闷不乐?”应秀的细心无人能及,大家是经她点醒才发现的,波斯豪放女的绿色大眼睛中满是忧郁迷茫,这在她可是少有的。
蒙丹妮嘬唇吹开挡眼的红发,一付六神无主的样子,“我做了一个怪梦,不知梦中奇异的景象预示着什么。”
“噢,”戴阳接口,“不妨说出来听听。”
“我梦到,”蒙丹妮深吸一口气,“高山倾覆了,大海在沸腾!”
罗德修斯哈哈一笑,“研究梦境那是星象士骗人的把戏!不要让这些东西蒙蔽了理性的眼睛!”
众人说说笑笑驱马绕过一个小海湾,前望得见犹太人居住地了,蒙劲讶然出声,“怪哉,才短短几日,那处怎么树起了许多高竿?”
“呀,高竿上好象还挂着什么?”戴阳目力极佳的。
罗德修斯虎躯剧震,脸色铁青,“众神啊,我看见了什么!那树起来的是十字架,上面钉的是人!人!”
***********************备注:大约在公元六世纪,几个印度僧人把中国蚕种藏于其行李中,从中国西部走私到东罗马拜占庭,从此欧洲才有了蚕丝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