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还未完全明亮,睡在沙发上的珍妮就醒了,她睁开眼第一个看到的就是冷殳。珍妮走上前去:“叔叔,可以抱一下我吗?”
冷殳当然没有拒绝,他伸出双手把珍妮抱起来:“当然可以。”
伊娜看着冷殳抱着珍妮,脸上也是幸福的微笑。
冷殳不经意的低了一下头,虽然只是一瞬间,但是他眼睛看到的东西,从不会有错,只要一眼,他就不会看错。珍妮的鞋上,居然有追踪器。
冷殳的大脑转得很快,能接近珍妮的人,只有凯文。这么说来,凯文就是为了怕珍妮走丢而准备的,这也是他对付伊娜最有效的手段。
冷殳马上意识到了事情不对,他马上脱下珍妮的鞋,想把鞋扔到别的地方,不过他还没出门,外面几百米处,就有一群人过来了。
冷殳马上绷紧了神经:“才叔,快带着他们从下水道走。”
才叔一骨碌爬起来:“发生什么事了?”
冷殳道:“来不及说了,我们暴露了。”
冷殳把珍妮交到伊娜的怀里:“快带着珍妮跟着才叔走。”
伊娜还一头雾水:“发生什么事了?”
冷殳还很冷静:“来不及多说了,你们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伊娜抱着珍妮从床底的密道下去,珍妮一双天真的眼神看着冷殳:“叔叔…”
冷殳马上安慰了他一句:“珍妮乖,叔叔会去找你的。”
珍妮眨了眨眼睛:“嗯,我等着你。”
冷殳又把才叔拉到入口处:“才叔,你带着他们先走,我在这里挡着。”
才叔一把按住冷殳的手:“孩子,你走吧。”
冷殳看了一下才叔的眼神,那坚定无比的眼神,容不得任何人动摇。冷殳从没想过,在这个暮年老者的面前,死亡居然变得无足轻重。
才叔继续道:“孩子,你应该知道,我都快七十了,剩下的时间不多了。这种暗无天日的生活,已经足够了,让我做一件有意义的事情吧。”
冷殳不懂说些什么:“才叔…”
“孩子,不是我要逞强,你应该知道,这件事,只有你自己才能解决。为了民族的利益,特工的尊严,组织的正义,有些事,明知是死,都要去做。”
有些事情,明知是死,都非做不可。这是一种无可撼动的信念,特别是在冷殳他们的心中,这是什么都无法动摇的信念。
冷殳想拒绝,但是他找不到任何的理由。这种抉择,是最光荣的决定,是不容否定的。这个暮年的老者,更容不了别人的拒绝。
冷殳眼中泛起了泪光,这一次,他的眼泪,不知为何而落下。只是他知道,这个泪水,有着奇特的魔力,是他无法抗拒的。
才叔继续道:“孩子,在正义面前,一切都是微不足道的。生命,死亡,都不再重要,我相信总有一天,你可以挥去这一片阴霾。”
冷殳没有说什么,他咬咬嘴唇,右手握拳放置胸前,垂了两下。
冷殳又想起了那个夜晚,队长惨死在周家别墅的地下密室。那时候的他,心痛得就像一把刀刺进来一样。现在,这种痛又再次降临,比他和顾水欣分手的时候都还要痛,这是他尝试过的最深的痛。
不同的是,队长死的时候是夜晚,和顾水欣分手也是夜晚。而现在,是凌晨。
才叔挤出笑容:“孩子,见了正龙和他说一声,我先去了。”
“我一定转告。”
才叔挥挥手:“去吧,孩子,祝你好运。”
冷殳进了下水道,和伊娜两人急速往前逃亡。
才叔把床底入口的门关上,把一切都恢复原样,长吐一口气,然后打开墙上的一个柜子,从里面拿出一把刀。
这是一把东洋刀,这把刀,似乎很久没有动过了。是的,二十年了。才叔清楚地记得,自从最后那次失败开始,他有整整二十年没动过这把刀了。
才叔把刀拔出来:“老朋友,陪我再走一次吧!”
刀,依旧锋利,寒光闪闪。这把刀,沾染过上百人的鲜血,砍断过无数钢筋铁骨,但是刀身却依旧完美无瑕,杀气*人。
才叔把刀推回去:“老朋友,没想到最后陪伴我的,仍然是你。”
才叔拿着刀,走回大厅,在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
门开了,十几个人一拥而来闯进了大厅,门外,还有一大群人,具体有多少人,才叔一眼看过去,黑压压的一片。
前面的一个气势汹汹的走上前去:“老家伙,人呢?”
才叔完全没有怒气:“什么人?”
“一个女人和一个孩子,还有那个通缉犯。”
才叔道:“你们又不是警察,凭什么来捉人。”
那人指着才叔道:“老家伙,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才叔人虽老了,眼睛却没有花,动作也没有丝毫减慢。他猛的伸出手,抓住那人的手腕,向外翻去,然后猛的用力一推,那人惨叫一声,手臂肌肉裂开,整跟手臂的骨头,从肩膀处戳了出来。
这些人绝对没有想到,这个年迈的老者,居然还有这么强劲的身手。他们马上绷紧了神经,纷纷拿出大刀。
才叔手里紧握他的东洋刀,慢慢的站起来:“有这么多人陪葬,够了。”
一群人马上从四面八方冲了上来,刀如风般砍向才叔。才叔的确是老了,但是他的实力,依然惊人。
刀,从刀鞘里拔出,不到一个眨眼的时间,才叔就一刀砍倒了三个人。这把刀在才叔的手里,似乎有着神一般的力量。
一刀三个人,一个头被砍掉,一个腹部被切开,一个肩膀被砍了下来。从来没有人有这样的力量,更何况还是一个暮年的老者。
才叔连续几刀,砍杀了近十个人。此时此刻,他仿佛年轻了几十岁,又回到了那个在战场厮杀的自己。
才叔的体内,热血沸腾。他似乎忘了自己的年龄,忘记了自己已经是个垂暮的老人,和这一群血气方刚的杀手在厮杀。
刀在穿梭,血在流下。敌人的鲜血,洒满了这间温馨的甜饼小屋;敌人的尸体,堆满了这间拥挤的甜饼小屋。
厮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五分钟,十分钟…直到尸横遍野,才叔握刀的手也颤抖了,他真的累了,才停了下来。
才叔老了,是真的老了,才杀了二十几个人,他就力不从心了。面对这些人,他本不会这么狼狈的,但是他也受伤了,三处刀伤,他是真的疲倦了。
才叔反握着刀坐在椅子上,抬头看了一眼面前的敌人,呵呵一笑:“看来是真的老了,一群小家伙都收拾不了了。”
这群人似乎有上百人,他们完全不惧生死,又马上冲了上来。才叔依旧在顽抗,依旧在厮杀。此刻,他不是一个老人,而是一个特工,一个冷血的特工。
血,溅满了整间屋子。原本只有敌人的鲜血,现在已经混杂者才叔的鲜血了。才叔一身都是鲜血,他白色的头发,都被鲜血染成红色了。
才叔的刀伤,已经遍布了全身,但他依旧没有倒下去。
敌人开始恐惧,开始畏缩。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疯狂的老人,他们也没见过这么拼命的敌人,更没见过一个被砍得遍体鳞伤的人还能杀人。
一声枪响,子弹从才叔的前额打进,从后脑勺飞出,才叔真的死了。
死和倒下是两回事,才叔是死了,但是他却没有倒下去。在他死去的瞬间,他紧握刀柄,插进地面。死了,他依旧屹立。
枪声传到了下水道的冷殳的耳边,他收住了脚步,停了下来。
伊娜转过身问他:“你怎么不走了?”
冷殳也转过身去,望着来处:“你们先走吧,不用等我了。”
珍妮道:“叔叔,你不走了吗?”
冷殳头也不回:“不走了,叔叔有叔叔的事要做。”
有些决定,是无论如何都阻止不了的。伊娜跟了冷殳这么多天,她也明白这个道理了,也没有阻拦:“那你小心,我们先走了。”
冷殳快速的赶回甜饼小屋,映入眼帘的,是才叔的背影,还有遍地的尸体。但是敌人,却已经全都散去了。
才叔仍然没有倒下去,他握刀的手,依旧很有力;他站在那里,就足以让敌人恐惧;他虽然死了,却斩杀了二十七个敌人。
冷殳缓步上前去,把才叔的眼睛合上去,他方才瞑目。
死亡,原来并不可怕,真的不可怕。就在前段时间,才叔还是一个慈祥的老人,但是转眼之间,他就死了,永远的死了。
没有救到人,但是尸体,却不能丢在这里。冷殳现在越来越看重战友的尸体了,这是死后唯一的尊严,必须得留下。
冷殳把才叔的尸体扛到肩上,把他的手机放到自己的口袋,然后拿起他的东洋刀。他要用中国的礼仪去祭奠这个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