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洞中又不同开放的空间,里面有气流存在,所以身体坠落之势比外面慢了些许。他身在空中,扯动机构,借着洞井中的气流,张开双臂,像飞鸟般滑向了最近处的洞壁,腕上钢钩在陡峭笔直的绝壁上一按,下落的势头顿时减慢,如同壁虎般轻捷地贴在了洞壁上,用时古剑下扎,扎入洞壁寸许,古剑一路破壁而下,下落的势头再减。
古先生贴在绝壁上,长出了一口气,刚才拔剑削劈去,再使用白钩甲挂在洞壁上,这几下是一气呵成,把压箱底的绝活全使将出来,倘若其中任何一个动作,稍有半分差池,不是喂了蚰蜒龙,就是跌得粉身碎骨,饶是他胆大,心头也是怦怦跳作一团。
可不待古先生再作喘息,就听头顶上蚰蜒龙爬壁之声大响,那大蚰蜒龙已经调转身形,再次绕着洞壁爬了下来,它在连番恶斗之后,遍体鳞伤,恼发了性子,也不顾对古剑的忌惮,非要置古先生于死地不可。
古先生阴错阳差,和那蚰蜒龙一同落入峭壁下的这口洞井,自知此番是身临奇险,遇上了平生前所未有的劲敌,当下不敢托大,赶紧深吸了一口气,利用精钢百钩和古剑挂住井壁,施展出游墙功的手段,迅速向洞底滑去攀爬。
古先生一步步向下攀爬,虽然迅捷异常,但那蜈蚣自上而下,追得太急太快,他只好放开井壁,连蹿带跃地向下移动,身子几乎不在壁上停留,只是下坠的过程中,不时的用精钢百钩和古剑刮划洞壁,来减缓落下的力道,以免直接落底摔死。
这洞井深能有几十米深,直上直下,古先生身如飘叶落下,眨眼的工夫,井底的情形便已经出现在了眼中。只见洞底堆积着数十个瓮葬的陶骨罐,都是沉旧异常,款式年代各有不同,都金玉镶嵌,显得奢华古朴,周围乱糟糟的是堆积如山,数也数不清尸骸。
他虽见多识广,也不禁感到惊诧,但未及细看,就已经顺着洞壁滑落到底,由于惯性甚大,还是震得一阵气血翻涌,随后看见陶骨罐下面,更有无数尸骸枯骨累叠,有的死而不腐,已成干尸,也有的就剩下骷髅头了,看那些尸骸形貌服饰差别极大,经历朝代极其久远,所涉地区极其广大。
古先生跳上一口半人多高的陶骨罐,四处查看着,真是满头雾水,暗骂作怪,这雪山峡谷里究竟有什么名堂?抬眼正看见堆积成山丘般尸骸中间,有一口巨大的石丹炉,有几处锈迹斑驳,估计镶嵌着金属,黑石丹炉的四面,都雕着铭文鸟兽,虽无暇细辨,但可断言,必是件上古时的古物。
古先生阅历极广,一看那巨大的黑石丹炉,心中立刻明了七八。原来这洞井是这里的炼丹井,炼造某种丹药是要借助地脉里的龙气的,龙气无影无踪难以捕捉,也不知道东夏人是如何将地脉龙气提炼出来的。
古先生双眼一扫,已知究竟,看这洞井底周遭有许多岩石裂缝,估计是山体运动产生的。那蚰蜒龙可上下自如,但人在洞井,却好比是坐井观天,莫辨东西南北,哪些岩隙又过窄,无法藏身。现在他一番坠落后,已经受了内伤,需要调息一番,才能恢复,如此时与那蚰蜒龙遭遇,生死难料。正寻处躲避间,就听洞井壁的高处,百足抓墙之声越来越近,正是那蚰蜒龙紧追而至。
古先生见那蚰蜒龙来得这般迅速,在这缸底般的井底如何与之周旋?他急中生智,四处一张,跳下陶骨罐,滚进黑石丹炉下边的死人堆中,随手扯来两具干尸挡在身上。那古尸一身绛紫色的枯皮,张着嘴,两排缺东少西的牙齿漏在外面,眼窝深陷,头上和下颌还有花白的头发和胡须未曾脱落,显得十分狰狞诡异。
但古先生浑身是胆,硬是敢藏身在死人堆里装死,把那干尸搭在黑石丹炉之侧,恰好把自己遮在底下,身周则都是其他死者的嶙峋骨骸。他躲在尸骨堆里,运起龟息之术,呼吸和心率顿时缓慢了下来。
古先生就做完这些,屏气埋息地藏在干尸之下,警惕地察觉着外边周遭的风吹草动,只听洞井壁上刷刷刷一阵响动,那蚰蜒龙已从壁上爬至井底。
古先生悄悄从尸体间的缝隙偷眼望去,只见那蚰蜒龙正爬在堆满干尸的洞底打转,不时把一条长长的触须探进死人堆里,似乎想找出刚才伤它的那个活人。它身上中了一通乱枪,又被古先生用剑柄在头上狂凿,还被砍掉了一须,周身上下也快散架了,但狰狞依旧,仍然精力十足,须爪攒动,在井底来回游走,速度仍极快。
古先生暗自心惊,这家伙莫不是真成了精,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却丝毫不见颓状?正自纳闷,忽然眼前一黑,那蚰蜒龙刚好从他藏身处爬过,枯叶般的一节节腹甲近在眼前,好在有干尸挡在上面,那大蚰蜒龙转了一圈,却没有发现古先生藏身在此。
古先生本以为蚰蜒龙受伤将死,想躲在干尸堆里拖延一下,等它伤势发作死在当场再做理会,可未曾想到那蚰蜒龙生性如此悍恶,身上虽千疮百孔,却尚能游走不停。他却不知这蚰蜒龙虽然厉害,却并非不顾伤势严重,实是因为这下面古剑的灵气杀气四溢,搅得它三神不宁,如癫似狂,不肯停歇片刻。
那蚰蜒龙转了几圈,未能觅得古先生,最后爬到洞壁边上,开始在墙上来回摩擦身体。古先生暗觉奇怪,偷眼去看,却见洞井的那处角落里,堆放着许多药石芝草,还有许多丹瓶药罐,都已经碎了满地,各种丹药四处散落,那蚰蜒龙在药石上磨蹭伤口,竟然是在给它自己疗伤。
古先生暗骂一声:“好孽畜,却还不肯死。”虽是有心了断了它,奈何现在虽古剑在手,气息却未恢复,他十分清楚,这时倘若逞得一时之血勇,再有个闪失,那就糟了,只好继续忍耐,躲在恶臭的干尸下,等待时机,在没有万全把握时,绝不能轻举妄动。
正当古先生思潮起伏之际,忽觉脸旁一阵麻痒,他眼珠一瞄,险些惊出他一身白毛汗来。原来死人堆里有条三寸来长的蚰蜒,似乎察觉到古先生是个活物,从尸堆里,顺缝爬了上来,从头旁的一个骷髅头的眼眶里爬了出来,想从他的耳旁爬上他的脸来。
古先生心说:“苦也,这里不会是这种蚰蜒老巢吧?这却如何是好?”只觉那蜈蚣从耳朵旁爬上额头,又攒着数十只脚爪游到鼻梁上,两支一节一节的触须灵活地来回扫动,那冰凉麻痒的感觉实是难当,更难忍的是心头发麻,眼看那龟息之术由此就要破了。
古先生知道只要呼吸节奏一乱,必被那条蚰蜒龙察觉,只好强行忍住,任凭那小蚰蜒在眉间额前爬来爬去,也不敢稍动分毫。所幸身旁古剑的灵气迫住所有的蚰蜒的常性,它不肯轻易吐毒,否则沾上此处蚰蜒的剧毒,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也可能将性命断送在此了。
那百足爬动的蚰蜒,就这么在他脸上来回爬来爬去,当真是令人周身起栗,可这古先生定力惊人,硬是如同死尸一般,连眉头都没动上一下。不过真是怕什么来什么,那蚰蜒爬了几个来回,竟打算从古先生的嘴里钻进去。
蚰蜒性喜阴凉,有钻进钻出习惯,这只蚰蜒觉得这尸体似乎还有活气,可也难以确定,就没头没脑地爬向古先生口中。古先生全身紧绷,如若让蚰蜒钻到嘴里,那如何使得,可这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事先全没半点预兆,此时强忍诈死是不行了,可身体动静如果稍大一些,定必惊动了那条疗伤的蚰蜒龙。
那古先生应变奇快,更是当机立断,做了一件常人连想都不敢想的事情,竟当即横下心来,趁那蚰蜒刚一探头,不等它弓身来钻,古先生就抢先张开牙关,用牙齿将它狠狠咬住。
古先生虽是胆智超群,但一旦惊动了那条打不死砸不烂的蚰蜒龙,此时他功力未复,在洞井里拼斗蚰蜒龙,必定是生死难料,可任由这条小蚰蜒游入口中,也是眼睁睁地等死,他只好将心一横,堪堪等那蚰蜒爬到嘴边,两条触须刚碰到舌头,他便稍一抬头,猛地张开牙关咬去,竟一口将这三寸多长的蚰蜒头咬了下来。
古先生的嘴上劲道拿捏得恰到好处,咬得隐声避息,只听“咯”的一声轻响,蚰蜒头顷刻被咬了下来,可蚰蜒头虽与身体分离,却没当即死去,身子在他口外翻扭,头却在他口中又挣扎了两下,腭牙触须尽皆张开,方才不动了。
古先生立刻感到舌尖牙床开始发麻,自知蚰蜒临死之际,吐出毒来。虽然蚰蜒并没咬破口腔,其毒还不至于融化血肉,但含了毒素在嘴里,终归不是办法,急忙侧头将蚰蜒头和一口浓血吐在尸骸堆里,可口舌间的麻意兀自未消,不免暗自心惊,自忖必是中毒了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