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虎城开山祖师爷其名姜琅琊,出生自医学世家,祖祖辈辈皆是历代名医,姜琅琊自幼同父辈学医,十二岁开窍,天赋惊人,小小年纪似有超越其祖父之才。祖父爱才,开始手把手教他,不过八年,学尽祖父一生医道修为,可仍是不知足,觉得医道无止境,便告辞家族出门四处游历,救死扶伤,口碑极好。姜姓传说乃神农氏后裔,虽然世道变迁,但姜姓族人,一直都居住于西岹境内,从未离开。故姜琅琊二十五岁创办一所教会,因其乃神农氏后裔,遂取名神农堂。之后历史变迁,才有了今日的白虎城。
姜琅琊游历四方之时,去了北境以及东筹二地,那时候东筹还未战火连天,而是及其太平。反倒是北境狼烟四起,哀鸿遍野。姜琅琊在北境认识了一位同样精通医道的人。此人比他大几岁,自称姓许,名千年。
那是在一州的边关要城。自称许千年之人,并未因战火即将席卷此地离开,因为这里有很多老人因为年迈眼睛看不清东西,许千年正在帮助他们恢复视力。这种病称为老花眼,人老了之后都会得这种病。要治起来极其困难,不论吃什么药,都不起作用。
可是这位名为许千年的人,却是有自己的一套方法,其自称为:“剐疗”。具体办法,就是用小刀剔去眼膜之上的浑浊之物,使得视力恢复如初。
此等办法闻所未闻,且不说能否治好,这眼睛上动刀子,动刀深浅拿捏一个不好,后果可想而知。名为许千年之人,却对此十分自信,起先很多人都半信半疑,而且多是畏惧不敢前去治疗。
许多天前有个子女死于战事的老妪,双目失明,自觉活着没意思,自己寻思了好几次都被人救下,便索性来试试这所谓的剐疗,想着这位年轻医师下刀子的时候自己突然发力,便神仙难救了。
怎知后来,老妪双目竟然恢复。而且名为许千年之人亲自送她出了自己所谓的医馆,说是医馆其实也就是个破房子,这战火连天的世道,哪来的正轨医馆,大多医师早已是逃到西岹太平盛世去了。
老妪出门之后连声称谢,就差躬身跪拜恩人。但名为许千年的青年男子只是微微笑着说让其保重身体,不要再行自尽之事。又给了老妪一些盘缠,让她跟着一些原本就要离开此地的人一起去往他处好好活个几年。
这下子城里一些同样患有老花眼的中老年人们,纷纷抱着试一试的心情前去找这位神医治病。
后来人越来越多,连附近几座城的年长百姓也前来,不光是因为神医医术高明,最主要还是看病不要钱,这等天降福音,在这战火连天的北境,真可谓是大善举了。
姜琅琊清楚记得那日所发生之事。
这日,姜琅琊途径此地,听闻城中有一名神医能够治好那种极难治愈的老花眼病,怀着对医术极其痴迷的心态,便前去瞧了瞧。
姜琅琊来到人们口中所言的神医住处,这里是一座并不怎么奢华的小院子,院内躺着许多用纱布蒙着眼睛的老人正在悠闲晒着太阳,时不时聊一聊家长里短,有些稍年轻些的则是忧心忡忡地说着最近战事如何。
姜琅琊只见一条人排成的长龙一直从院门口排到了里屋。径直走入院内那间不大的房屋,起先排队之人都以为是有人想要插队,可看到后者年轻的模样就稍稍放心了,这么年轻可不会患上那眼病。
此时房屋内坐着好几位老人,以及一位穿着朴素青衫却眉清目秀的青年男子,青年男子看上去极其英俊,发髻并未竖起,而是垂落而下,三千青丝很是有仙人风范。
青年男子此时正在为一位老人用小刀剔除眼中病根,男子下刀行云流水,手上动作毫不拖泥带水,就算患者有任何异动,每一刀都不会有任何差池。这一幕委实让得学医十多年的姜琅琊为之惊叹,如此治病手段,真乃平生罕见。
就当青年男子花了很快的时间治好这位老人之后,姜琅琊立马躬身道:“在下西岹姜氏族人,学医十余载,今游历四方,见先生神工鬼斧,不禁感叹万分,可否找个闲暇时间赏脸与姜某探讨一番?也算是给我这不成器的学医弟子一些指教。姜某实在佩服先生之至。”
青衫男子瞧了瞧所来之人,喃喃道:“姜氏?神农氏后裔么?”
“惭愧,姜姓据传说的确来自上古神农,人皇神农尝遍百草创立医道,可到了我这辈上,治不好的病可是越来越多了。真是愧对先祖,所以姜某读遍家中所藏三千卷医书,这才敢于游历四方,希望能学到更多行医治病之道。方才瞧见先生治病法门实为奇特,想来先生定是为旷世神医,姜某不才,恳请神医先生指教一番,也算是为神农氏不肖子孙一些教诲。”姜琅琊口若连珠般说道。
青衫男子微微一笑:“神医不敢当,姜先生且先等等,待我治完今日的病人,在与姜先生好好探讨一番。”
“姜琅琊万分感谢,敢问先生尊姓大名。”姜琅琊又是拱手一拜道。
“呵呵,我姓许,名字嘛,嗯……千年。”青衫男子微笑道。
姜琅琊欣喜万分,口中默念这许千年这个名字,然后慢慢走出房门,走到院中,看着院中许多心情似是非常之好的老人。
走近了,顺便听了听两位老人之间的寒暄。
两位老人皆是同一只眼睛蒙着纱布,看起来十分相称。
其中一位满脸褶子的老人说道:“老张啊,听说你那儿子去了边关当兵啊。”
被称作老张的老头胡子有些杂乱,忧愁道:“老李啊,你别提这茬了,提起这茬,我就难过,你说好端端的,打个哪门子的仗啊,一打还打了个十几年,也不知道我那儿子还在不在,若是不在了,我这把老骨头可怎么活,他年纪也不小了,可就是还没娶妻成家啊,我这孙子都还没有,就得白发人送黑发人了,啊,呸呸呸,说的什么丧气话,我儿子肯定活得好好的。哎,我年轻那会可好啦,哪都太平,这几年是咋的了,当皇帝的都吃错药了不成?”
“诶,老张,别瞎说,小心这话让那些帝王的走狗们听了去,你可就完蛋了。”老李头手放在嘴前做了个噤声的姿势道。
“切,我才不怕,那些狗腿子还能把我这老骨头咋的?如果我儿子不小心在战场上陌了,我就算凭着这把老骨头不要,我也要去皇帝城里骂他个三五个月。”老张口水横飞,怒声道。
“哎,还好我生了个闺女,不用被抓去打仗。诶话说我那闺女和你儿子年纪差不多啊,而且也算是从小一伙啦长大的,回头你儿子要是回来了,我俩这说好,互相撮合一下,成全了这俩,你看怎么样。”老李头一脸热切笑容道。
老张想了想,然后抽了抽鼻子道:“虽说你那闺女丑了点,但也算本本分分的好丫头,我看这事中,等我那儿子回来了,我给他说说,不过就怕等我儿子回了,都成了大将军,到时候看不看得上你家丫头就说不好啦。”
老李头闻言气不打一处来:“嘿,老张你个没良心的贼货,我家丫头怎么就丑了?我还没嫌你家儿子长得丑呢,你倒先嫌弃起来了?我给你说,我这闺女不嫁了,嫁也不会嫁到你老张家。”
“啊,哈哈,老李,咱俩这么多年交情了,你还不知道我么,我就是开个玩笑,嘿嘿,别生气别生气,你也不是不知道,我那傻儿子一直就喜欢你家翠莲。还说非你家翠莲不娶呢。”张老头连忙应承道。
这时候从院门口走进来一位二十七八岁的女子,女子青衣青鞋,提着一个竹篮,面容生的比较好,算是五官端正,而且鼻翼上还有颗美人痣,头发打理的一般,只是用一个木簪子盘起,不过这等战事不休的世道,而且又是穷苦人家的孩子,这般已是不错了。
女子一进入院中,便是引来了众多中老年老人的笑容,虽说年纪大了,可任谁不喜欢看到年轻漂亮的姑娘呢。
女子向一些比较熟悉的老人一一问好,这一幕极其温馨。最后走到李老头二人身旁,蹲下身子,青衣包裹着前凸后翘的身姿,显得十分有魅力。
“爹啊,眼睛好些了么。”女子黛眉微蹙向李老头忧虑地问道。
李老头嘿嘿一笑道:“好些了好些了,今天这边眼睛已经可以看见我的漂亮闺女了。”
李老头满脸褶子,其实也就六十岁不到,算不得很老,可他这种贫苦老百姓,一辈子劳碌,终归老得快些。
“那就好。回头我得好好做些吃食送给许神医,我们贫苦人家没什么好东西,可总不能连道理都不讲,虽然这年头吃的东西比较紧张,可也不能忘了这份恩情。”女子眯眼一笑道。
看得旁边的张老头有些失神。李老头没好气的踢了一脚张老头,然后贴脸到张老头耳边说:“瞧你那样子,还说我闺女丑,实话告诉你,我闺女就是运气不好生在了我老李家,要是生在大户人家里,绝对是倾国倾城的美人儿。”
女子看了看张老头,旋即突然想起什么道:“对啦,我是来给爹爹送晌午饭的,张伯,也有你的。”说完女子从手中竹篮中取出了几个杂面窝头,递给二位老头,然后又拿出了一碟自己腌制的辣白菜。
张老头先是有些吃惊,不过随后便笑容满面,接过吃食,小声自言自语道:“是个好儿媳啊,小子,你若是回得来,便娶了这丫头,要是朝三暮四寻了其他女人,看我不打断你的狗腿。”
院中张老头二人吃起东西,让其他人极其羡慕,遂有些也是觉得有些饿了,便先回去吃了,本来很长的队伍,也慢慢散去了一些。
姜琅琊看着这一幕一幕不禁感慨:“哎,人这一生,真可谓失败啊。”
“姜先生可以生此感慨?”一道极其平和的声音响起,姜琅琊回头一看,正是自称许千年之人。
姜琅琊立马恭敬地道:“许神医,我是觉得人这一生,真是有些让人心酸。”
“神医之称不敢当,不然有的人该不高兴了,我比你大几岁,你就称我许兄吧,这样听着也亲切些。嗯,那你便说说你对这人生的看法吧。”青衫男子微笑道。
“姜某拙见,还望莫笑。人一生下来,什么都不会,生活完全不能自理。若不是爹娘,我等岂能活到今日?”姜琅琊说道。
“嗯,确实父母之恩的确极重。”青衫男子说道。
“人至壮年,抛下家中父母高堂,在外奔波闯荡,说是要闯出一番基业,好让父母过上极好的日子,但却不知道,父母最好的日子,便是儿女在身边的日子啊。”姜琅琊继续说道,眼眶中不禁有些泪水打转。
青衫男子沉思片刻,然后开口:“姜兄为何突然生出这等想法?”
“方才看到两位老人为儿女之事担心,遂恒生这种想法,那两位老人自己都近花甲高龄,心里装的却只有子女。”姜琅琊道。
“嗯,你说的是李老头和张老头吧。”青衫男子微微道。
“嗯,不错,我听闻张老头儿子外出当兵,弃张老头于家中不顾,这才想到此。”姜琅琊道。
“张老头儿子是被抓做壮丁入伍,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北境战火不知何时消亡,哎,可苦了百姓们了。嗯,继续说。”青衫男子道。
“哎,虽说如此,可心中还是有些难受。哦,方才说道人至壮年,再说人至暮年,人至暮年,万事皆伤筋动骨,力不从心,再老些,就回到幼年之时般生活不能自理。到这时候却才回首往事,觉得对不住逝去的长辈,可已然无用,便把美好祝愿寄托于子女。怎知子女也如他们当初壮年之时在外奔波,到最后没办法,只能孤独终老。所以我才觉得,人这一生,真是失败啊。”姜琅琊摇头道。
青衫男子想了想,然后缓缓道:“世间事情本就如此,你可知所有事情都是一个轮回,就如你所说人的一生,其实幼年时期和老死之时差不多。所以不必如此伤春悲秋,哪里做得不好,自己了解了,赶快改过来就好。人来世间一遭,便要活的无愧于心,也不枉父母养育之恩,说的再多些,其实父母有父母的命,自己有自己的命,我相信普天之下所有父母都支持子女离家锻炼数年,算是对子女年华的一次放任。总不能一直圈在家中,折了其无限前程吧。”
姜琅琊若有所思,不言不语。
“你是想家了吧。”青衫男子一语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