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归藏的锻造之术、雕刻之工,当真是独树一帜,另辟蹊径啊!让在场众人,包括那些以锻造之术称名的才俊,都自叹不如。不过明归藏却不曾显露一丝的傲慢之态,反而是谦虚低调,与志同道合的人交流起心得来。也许正是这种不骄不躁、不藏不掖、不封不守的虔诚之心博得了百灵的青睐。
不过此时在明归藏的心中,尚不知何为男女之情,尚不明何为喜欢何为爱,虽然百灵的声音和鼓励让他产生了一种不从有过的冲动和温暖,但这究竟为何,却还是要“姻缘”来才能阐说明白的。
在与百灵姑娘相约之后,明归藏便径自回房了。房间中,烛火昏明,明归藏盘坐在床头,打坐练功,但是心思却是微微有些发乱,难以平静,只好作罢,站起身来,走到窗前的桌子旁静静的坐下,倒上一杯迷雾茶,借着柔美的月色,独自饮起茶来打发时间。冷不防的瞧见了端放在桌子上的八面玲珑镜,不由得喜上眉梢,忙放下杯子,拿起铜镜来反复观赏、把玩。
这八面玲珑镜,虽说只是一时之意,却不想有这么好的效果。若是让旁人知道了,这是明归藏第一次尝试做铜镜,那还不让旁人嫉妒死?不过倒也不得不说,这八面玲珑镜,镜体金黄,掉了金属之气,多了琥珀的通透之美,前明后盛,轻巧玲珑,还真是个不错的物件儿。
不过,当明归藏将八面玲珑镜翻过来,看到镜身后面的“苍山流水,花开鸟鸣”图文刻景时,却刹那间有些怔住了,因为望着这闲静淡雅、清新脱俗的刻景,明归藏不禁想到在第五关考验时发生的事,神秘女子的开导鼓励,让自己没有任何顾虑的道出了对当时那首妙曲的真实感受:“天地万象,人生百态。虚无飘渺,何苦追逐?质朴无华,逍遥自在。脚踏实地,情真亦然。”似乎这三十二个字与这八面玲珑镜后面的刻景有着千丝万缕的、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妙联系。
想到这儿,明归藏又不禁记起了那日的“百灵之音”,温文尔雅,甜美动人,说着一个劲儿的沉浸在那种奇妙的感觉中,那种感觉就像是层层迷雾被剥开一般,敞亮明朗,似乎一切的烦忧也都随着雾气消失的无影无踪,也许这注定是一个无眠夜。
第二天,天气非常的好,虽然整座山都被薄雾笼罩,但是朦胧、模糊之中的那股明媚,依然能够切实的感受得到。明归藏如约赴会,登上了青鸾山的一座山峰,这座山峰说高不高,说矮不矮,说奇不奇,说秀不秀,但平凡之中却夹杂着一股不平凡,也许是青鸾山的奇雾附于它的这般不平凡吧!此峰名为“青钟”,是取其状如钟,色如松而得名,山峰虽没有名山大川的那般壮丽俊秀,却也不落俗套,非凡尘之物。山体浑然天成,宛若一口巨大的青铜钟从九天之外倒扣而下,郁郁葱葱的林木,彷佛似那九曲银河的水,源自天际,借钟之力,泄入人间!
明归藏一路上尽感青鸾山的自然之美,潜意识里竟对这个神秘陌生的地方顿生出一种好感,甚至还冒出了在此生活的怪异想法,惊得他自己都以为是撞了邪、遇了鬼。“归族”所在的千叶林也是天地造就的一处胜地,闲云野鹤,清泉流水,鸟语花香,四季如春,除了没有青鸾山的迷雾之外,余下哪一点也不输青鸾山。
走了好一阵子,才刚刚到了半山腰,明归藏便微微有些乏了,歇息了一会儿,抬头往山顶望去,却是什么也看不到,全被迷雾遮住了,明归藏心里一想:“走着这么久才走到半山腰,照这个走法天黑也不见得能到山顶,更不用说准时赴约了,这该如何是好?”正踌躇犹豫间,迷雾之外,山谷之中,响起了一阵清新悠扬的琵琶声,转轴拨弦,曲调和缓,丝丝缕缕,情意绵绵,弦声如诉,时而舒缓如流泉,时而急越如飞瀑,时而清脆如珠落玉盘,时而低回如呢喃细语,心中所有最静美的时光、最灿烂的风霜,而或是最初的模样,都缓缓的流淌了起来。
这股突如其来的清泉之音,让明归藏一时之间竟忘却了身上的疲惫,闭着眼睛,静静的沉浸在其中。陡然间,琵琶声曲调一转,原本平和宁静的感觉,仿佛瞬间飞了起来,夹杂着呼呼的风声,音虽不大,却给这首曲子加足了料,更显韵味,置身于飘渺的空中,俯瞰下来,一切是那么的微小,空中的自由精灵历来都属鸟儿,却不想此时竟然和它们一样,可以自由自在的于空中飞翔。明归藏正欲继续畅游着,顿时间,彷佛失去了翅膀一般,径直的掉了下来。猛地一睁眼,发现自己依旧还是停在半山腰,而此时的脸颊额头间却隐隐露出些冷汗。
一阵的心惊过后,明归藏不得不佩服这奏曲之人的天籁绝技,竟能将人牵引的这般身心投入、超然忘我。若是刚刚的场景是真的,恐怕自己此刻已经是粉身碎骨,魂入青鸾山了!想着还不禁一阵后怕。
随即明归藏又竖起耳朵,发现那悠扬的琵琶声依旧还在山谷间回荡着,想起刚刚飞的场景,不由得耸了耸肩,正欲继续赶路,突然心头一震,暗道:“飞……?长翅膀也许不是件容易的事,但是若是论及‘飞’,我也会啊!轻功虽然比不上真正的飞翔,但是运用巧妙得当,依然能有飞的感觉啊!这山这么高,走上去不知要多久,若是用轻功飞上去,自然是省事多了,我怎么没想到呢!”说着明归藏轻轻的敲打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摇头苦笑不已。
明归藏抖了抖身上的灰尘,暗暗运气,脚尖轻轻一点,便真的“飞”了起来,犹如落叶般在空中摇曳,在林间穿梭,步伐轻盈,身形唯美,逍然洒脱。明归藏的这套轻功步法名为“涟漪诀”,天地偌大,水容万千,涟漪不击,逍遥而游,其意念是源于庄子的逍遥游:“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起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取天地之阔、水之轻柔,意化其中,随心而游,不惊不起,视为“涟漪”。
涟漪诀是“归族”的不传之功,是一种绝妙的轻功法门,有了它的辅助和帮忙,明归藏的上山之行便轻松多了。由于先前脑袋一阵的迷糊,竟忘了自己的看家本事,此刻在半空中、在林间跳跃、穿行,明归藏欣喜之余,却并不显丝毫疲倦之色?大凡轻功都是内力越高发挥的效果也越淋漓尽致,但是对内力的损耗的确是非常之大。不过涟漪诀却是不同,因为它的运功法门极为奇特,虽需要内力的支撑,但又不完全依赖内力,很大一部分是借助了天地自然的无穷伟力,所以对自身内力的损耗少之又少,一般而言,并不会给施展者带来什么过大的困扰。
于山谷、林间穿行了一阵,透过迷雾,明归藏便隐隐的瞧见了“青钟峰”的轮廓之貌,峰顶之上,一个八角亭半伸出来,亦实亦虚,宛若飞鹰,凌空振翅。先前那美妙的琵琶声正是从这亭中传来,亭中似乎坐有一人,但是由于迷雾所阻,看得倒是不大清楚了。又过了几息间,明归藏一个纵身便跃近了八角亭,缓缓的从空中落下,发丝衣带,随风而舞,风度翩翩。气定神闲之后,明归藏步履轻盈的悄声走进八角亭,生怕吵着亭内奏曲之人。
这八角亭便是青鸾山的望雾亭了,亭中的确是坐有一人:白衣素带,长发微飘,背对而坐,身形娇俏,怀抱琵琶,倾情拨动,天籁之音便从素指间一一跃出,美妙怡人!听到有人来了,那女子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反而是一边弹着琵琶,一边柔声道:“明公子来了,有失远迎!”
明归藏一听,面如红火,但觉得一阵羞愧,忙道:“姑娘见笑了,倒是在下脚程赶得慢,耽搁了,还请姑娘见谅!”那女子道:“正午时分尚未到,怎到说是公子耽搁了呢?”说着琵琶声陡然一歇,缓缓站起身来,转身回眸那一刹那,明归藏醉了!是真的醉了!这名为百灵的女子,声如其名,容若花开,出尘如仙,清雅绝俗,一个字“美”啊!
不过,明归藏的“醉”却不是醉酒的“醉”,也不是痴迷的“醉”,而是陶醉的“醉”。百灵姑娘转身道:“我与公子约定是在午时,现在午时未到,公子倒是来早了呢!”说着露出淡淡的笑容,清而不浊、美而不艳。
明归藏响起刚刚在半山腰的窘迫之态,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些什么。百灵姑娘笑道:“公子的轻功真是玄妙,轻巧空灵、百变若舞,简直可以称作是世间最美的功夫了!”听百灵这么一说,明归藏若有所悟,道:“哦,原来刚刚竟是姑娘以乐曲传意,让我依仗轻功上得山来!在下在此谢过了!”
“明公子,出身名族,武学高深,锻造之术更是堪称卓绝,却不带一丝争名之心、斗勇之意,心静如水,真善沉稳,不骄不躁,不刁不傲,着实是令小女子佩服啊!”百灵姑娘由衷的赞道。
“姑娘过谦了,在下不过是凡人一个罢了!”明归藏谦和的说道。
“好个凡人,那小女子就再为‘凡人’弹奏一曲如何?”
明归藏冲着百灵笑着点点头,便在一旁静静的座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