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州城里的守军许多都是临时招募之人,没有接受过作战训练,如果让他们站在高高的城墙上动动手去放放箭,丢下石头,扔扔滚木,倒倒油锅,做这些是人都会的工作还行。但假如敌人真的到了眼前的话那就会手忙脚乱,不知如何招架,更何况是面对训练有素的义军,即便有那么一些胆大点的,抱着置之死地而后快的想法挥舞着兵器上前去,也是迅速被杀,或是被俘获,整个现场简直是可以用兵败如山倒来形容了。就算是国家的主力部队:禁军,在腐败的朝廷和落后的指挥系统等情况下战斗力也是急剧下降,不少人也差不多是一击即溃,很快整个晋州城全城的武装便被解除。
在位于晋州城北的有一座气势磅礴的大宅院,这是大恒王朝皇帝钦派的甘阳道行军大总管的大行辕,九十一年前周家一代雄祖周麒瑞依靠自己的铁血手段,镇压了各地爆发的农民起义军,保住了大恒王朝的江山,算的上是国家的中兴之臣,故而获得当时朝野上下一致好评,获得皇帝的赞赏,因此才被封为大恒第二高位的三公之位(三公即司空、太尉、司徒。还有更高的是上公,太师,太傅,太保这三师。),并且被记载入了大恒的史稿里,可以名留青史。后来周麒瑞在晚年陷入王朝的国本之争,这位曾经在战场上叱诧风云的人物也免除不了古今中外封建君主国家做臣子的困局,帝国皇帝继承人的争斗之中,也不知道这位军事上的天才是怎么想的,居然没有去帮助正统的太子,反而跑去帮助恶名昭彰,但深获皇帝宠爱的皇次子敏王,或许他坚信这个世界上一切事在人为吧,以往在战场上他依靠自己的过人本领一次次的把不可能的事情转变成为了可能,他相信这一次他也一样,这个世界上没有他征服不了的事情,但可惜的是这一次很明显他的自负害了他,使得他站错了阵营,因为他低估了朝廷上的战争虽然没有硝烟,但其激烈和危险程度却丝毫不比烽火弥漫的战场差。
结果在皇次子敏王虽然有皇帝的鼎力支持,但无奈朝堂里自喻为清流的,占据主流地位的朝臣们的极力反对,所以屡屡夺正不得,加上当时的皇帝明宗皇帝是个平庸之人,对于朝堂上的纷争手段并不怎么感兴趣,反而对成仙之术追捧不已,趋之若鹜,把朝政仍在一旁。结果到明宗皇帝驾鹤西去后,太子登基成了武宗皇帝,敏王被免去一切爵位,囚禁终生。
作为敏王的头号打手的周麒瑞在这次激烈的斗争中也没有幸免于难,不过由于他曾经为王朝立下了赫赫大功,名声还在,故而就算他曾经为武宗皇帝的死敌卖命,并且与武宗皇帝作对过,但都武宗皇帝却没有对他做出什么重大的处罚,只是罢免了他的三公之位,使其赋闲在家数年。
后来大恒南垂之地甘阳道动乱再起,声势浩大。朝廷考虑到周麒瑞是个人才,有过镇压农民起义的经验,且他已经痛改前非,表示效忠于当今皇帝,于是才委任他为甘阳道行军大总管,带兵南下平顶叛乱。
事实证明周麒瑞此人虽然政治上的嗅觉不怎么样,但军事上却也依旧是不个不可替代的天才,这一次出动,不到一年的时间,便重新用铁血手段硬生生的把义军镇压了下去,恢复了表面上暂时的平静,为了表示对他的嘉奖,朝廷特意册封他为忠义伯的爵位,并且为了威慑当时地方人民,朝廷还破格任用他为常驻的甘阳道行军大总管,世袭罔替!
也就是在周麒瑞时期,晋州城才建立了起来,并且构筑起了严密的防护体系。周家从那时候起就成了朝廷世袭的封疆大吏,镇守在帝国的南垂之地,一直到现在,不过这期间不是一帆风顺,有人说由于周麒瑞一生杀的人太多了,使得他家的气运很差,周麒瑞的几个儿子都先后早于他而死于非命,就连周麒瑞晚年也深受冤魂缠身之苦,最后在弥留之际哀嚎数声而咽气身亡。以后的周家也是命运多桀,不断出现一些离奇的事件,后来还因为一件小事而被武宗皇帝削去了忠义伯的爵位,晋州的防御也不断的遭到打压。
如今的晋州城也失去了往日的辉煌,周家也早就失去了其祖上的光辉,现在晋州城,这座周麒瑞曾经自诩为“不落之城”的大本营,失陷于他曾经视如草芥的农民起义军之手,周家的嫡亲血脉大部分落入了义军之手。周家因镇压义军而兴起,也因镇压义军不利而衰落。
现在晋州城已经是一片大乱,而周府也同样一塌糊涂,府里的人知道这里是朝廷军事重地,到时候势必成为义军报复的首要对象,于是大家见识不妙都纷纷溜走,一些人甚至还浑水摸鱼,搞的这庄严的大总管行辕简直是乌烟瘴气。
但这一切周庆南都不闻不问,此时的他瘫倒在平日里发号施令的那张日思夜想的宝座之上眼神涣散,对于身边发生的这一切他都已经不在意了,自从手下人告诉他南宫平打开城门把义军迎接进来后他就知道大势已去,其他人都可以逃,唯独他不能逃,因为无论他逃到哪里都会被人谴责,现在朝廷要是知道他们周家这么不济,屡次损兵折将不说,连祖上的大本营都丢去的话,恐怕立马就颁下敕令将他们周家一切功勋和官爵都剥夺抓捕他周庆南回去元京追究失战之责吧。。
他从小就自诩为聪明,素有大志,故而自打懂事起来就手不释卷的翻阅着祖上遗留下来的庞大书籍,别人去寻花问柳,斗鸡玩狗的时候他在悬梁刺股,孜孜不倦的看书。但他不明白的是为什么他这么用功,自己的父亲对他的态度都是不冷不热的,家里的兄弟们对他也是爱理不睬的样子,不但自己,就连自己的母亲在父亲别的女人和孩子面前都是客客气气的,还有他父亲,常常为了一点小事就对她母子大呼小叫,往日里打骂都是家常便饭,想想自己母子在父亲的马鞭下的场景和其他人,包括一些下人们那些嘲笑的眼光他不禁的就咬紧了呀,握紧了拳头,一肚子火往上冒!这一切就因为自己的母亲的地位问题么!由于他母亲的地位,也是的他成为了所谓的庶出,所以就得在其他的兄弟面前太不起头来?他母亲原本只是父亲身边的一个婢女,只不过在一次酒后乱性其母被迫与他父亲发生关系后为了一点补偿,才让她成为了小妾,但是不知道从那以后周海涛就不再怎么待见其母。
这一次父亲带着全部的兄弟和老兵们出征,把自己扔在了老窝呆着,这样的安排原本就有偏心的念头,试想若是他们好像先祖周麒瑞那般为国家立下了不世之功的话,诸位随军出征的兄弟都可以跟着沾光,获得一些军功,但自己再后方守着这么一座城,即便自己每天战战兢兢,任劳任怨的忙碌,也不及他们在前方杀几个人给人的印象那么深。原本自己地位就低,若是他们得胜归来的话自己岂不是更加的抬不起头来了?
也许是应了天有不测风云这句话吧,胶池城和天蛇隘这两役,兄弟和父亲们相继战败。平日里那些在我面前作威作福的人现在却成了敌人一一那些曾经被先祖视如草芥的人的阶下之囚,乞怜饶恕,苟延残喘!
英雄造时势,周家军战败的消息传来,朝野一片哗然,人心浮动,晋州城里众人惶惶不可终日,许多人担心民军即将打来,不少人甚至收拾好行李细软准备典卖房舍和田地逃亡他方。而当时只有自己知道义军发展时日尚浅,后备力量不足,且胶池城距离这里尚有数千里之遥,敌人不可能长途奔袭晋州这座闻名天下的大要塞的,其战略目标一定是先拓展领地和抵御东边的官军为首要目的。
在这种大动荡也同时伴随着大机遇的时候,自己挺身而出,平定了民心,加强了城防,招募勇士,向朝廷求援,迅速将晋州城重新变成了一座坚不可摧的大要塞,与东部的两位行军大总管相约出击,使得薛景海不敢小觑,被迫移兵转战东部。即便是后来薛景明三四万大军,也不敢与强攻晋州。因为自己的反应灵敏,挽救了大局,使得自己获得晋州内外一致好评,就连许久不曾理事,常年躲在深闺中*乐的皇帝也亲自下令颁下嘉奖。
那时候自己春风得意,原本就以为自己人生的高峰已经来临了,因此后来主动出击,准备转守为攻,原本以为可以如摧枯拉朽一般捣毁敌穴的,却不料敌人狡诈无比,使得自己接连折兵。甚至最后自己还亲自出动才把胶池城拿下来,虽然自己的良心知道不能掠劫百姓,以免造成人心离异,但自己那时候军队已经进入了后勤补给严重不足,山穷水尽的地步了,在此之下若是恪守良心则自己全军就得饿死,而且这些新招募的士兵和以前遗留下来的旧将士仗着资格老,经常不服从我的命令,现在为了拉拢军心,为了让自己以后可以有大成就,自己只好委屈了城中的百姓,让士兵们大肆杀戮,大肆抢掠,好收买他们的心思,对我感恩戴德。但遗憾的是,自己把军心给笼络成了,但战事却接连不利,先是在向阳关收挫,后来自己在围攻径州城的时候又屡屡碰壁,原本还想让士兵装作是义军的救援部队好诈取城门的,却不料被薛景明这混小子给识破,造成全军覆没。这也罢了,自己再后来,明明差点攻破了城门了,却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一股奇兵,把自己的人大的落花流水,连自己若不是逃得快,恐怕都当场饮恨而亡。
回到晋州后,那些将领和官宦显贵们居然不顾我当初挽救他们的恩情,来找我问起责来了!虽然自己很痛恨这些人忘恩负义,但在这个时候自己却不得不依靠他们。幸好,在自己一番努力之下总算把事情摆平,重新募集了人手去守卫城防。
可惜的是自己这么的努力,终究还是不能挽回败局,这一点其实自己一早就做好了准备了,自从见识过被民军统治下的地域太平稳定和富庶繁华来看和民军们的装备,组织,纪律,战力后再对比朝廷治下的军民概括,自己就知道了这一场战争不是那么简单,恐怕这一次的敌人就算是先祖再世也是无能为力吧。也许,这是朝廷失德已久,连老天都看不下去了,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的吧。恐怕在攻陷晋州城后,民军的发展便会一帆风顺,而朝廷的灭亡恐怕也从现在起就开始进入倒计时阶段了吧。
望着面前桌子上的那瓶毒药,周庆南不禁哑然失笑,自己昨天曾经拿着这瓶毒药在人前卖弄,说什么要与晋州城共存亡之类的话,其实那不过是自己情急之下想出来的苦肉计,自己虽然知道胜算不大,但是那时候却也没有想到真死的地步。但是更让他想不到的是失败会来的这么快,恐怕现在全城已经被民军控制了吧,自己现在就算想逃也逃不了了。
没想到原本是想以退为进的,现在好了,要假戏真做了,老天啊,你真是会捉弄人!周庆南苦笑着摇了摇头,他此刻已经心灰意冷了,他从小以学业为重,故而对婚姻之事从来就没有放在心上,不过曾经他也深爱过一个女子,但是却被父亲拒绝接纳,最后那名女子在嫁给他人之后他就发誓终身不娶。故而现在二十多岁的人了还没有结婚,没有妻妾,没有子女。在这个世上他唯一放在心上的至亲是他的母亲,从小对她关怀备至,呵护不已,但是却在一年前染上不治之症去世,她至死都没有过过一天有尊严的日子,没有享受到她最心疼的儿子的荣誉!至于他其余的亲人,他却也从来没有放在心上,因此现在的他可以说是无牵无挂了。
对于死亡,他从来没有感到害怕过,故而在面对死亡的时候他很倘然,没有露出什么不舍和恐惧的念头,有的只是不甘和大大的怨气!
毒药是见血封喉的至毒,周庆南在咽下去后不到眨眼的功夫心脏便停止了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