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目听话地抬起了手。
果然,手指不再是紫色的了,跟领小的手指是一样的了。
“什么时候你的手指跟领小的手指一样时,你的病就好了。”
费目想起了奶奶的话,想笑笑,可嘴巴在哪儿呢?除了可以思想,还是什么都没有的感觉。
他的小心眼儿还是有几分的忐忑,这手术的时间也太短了吧,这手术也太简单了吧,怎么就只有眨巴一下眼的工夫就完事儿了呢?
身下的小推车还在移动着,慢慢地,总算是挪进了一个从未进过的大房间,雪白的墙壁,只有一张床,周围全是各种仪器,在不断地闪烁着,一个又一个眨巴着眼睛似的。
“这个病人现在看来是一切正常,如果在明天太阳升起的时候,他的一切指标还是这样的,那么他就算是又活了一次!”
迷迷糊糊中,费目听到有人在这样说着。
“我真的下手术台了呀,可是他们怎么又说要等到明天太阳升起时才行呢?”
这样想着,更加的忐忑了,又是一切都不存在了,不知是睡过去了,还是晕迷了过去。
第二天,费目看到了阳光。
接下来的几天里,费目是在干渴中度过的,因为医生不让喝水,是医嘱。
也就是从那时候起,费目知道了,人在干渴到极点时,水就不再是无色无臭的液体了,而是一种极有魔力的物质,能给人带来无与伦比的快感,远比瘾君子眼中的毒品更加的有诱惑力!
整整在那间摆满仪器的大房间里煎熬了七天七夜之后,费目回到了普通病房。
这个大房间叫“特护室”!
他至今还记得,在那个摆满仪器的病房里,每天的费用是六十五块,而当时他的父母的月工资加在一起只有十块钱。
看得出,“医院里的钱就不是钱了”这句话并非现在才有的呀!
“爸爸,我的病好了吗?”
“好了呀!”
“那我怎么觉得只有一眨巴眼的时间呀?”
“我的傻孩子呀,谁说是一眨巴的时间呀,那可是整整天的十二个小时呀!这十二小时对我来说比十二年还长呀,差点儿没急死我呀!”
出院时,这对父子曾经有过这样的一段对话。
也就是从那一刻起,费目懂得了,其实生与死只是隔了一层窗户纸!
一捅就破!
出院的那一天,那辆两头长长的“小卧车”还停在医院的大门口。
“还记得那个跟你在一个病房的小女孩儿吧,她没下手术台,死了!”
“啊!”
这就是命吧,冥冥之中,一切都有安排!
下面的这段文字是费目还没有当记者之前写的:人这一辈子,十二年也算一个轮回吧。
前几天,同学们聚会,十二年未能见面,自然是频频举杯,几杯啤酒下肚,面红耳赤,话也就多起来了。
席间有人提议,说咱们都老大不小的了,谈谈自己的初恋如何?
我一仰脖子,将杯子中的啤酒一饮而尽,也是酒壮孬人胆——我说我来吧。
众兄弟哄笑起来,忙不迭地把我手中的杯子倒满面,望着那慢慢溢起的白色泡沫,我忽然觉得那女孩子就是海的女儿吧。
其实,我这也不算什么初恋,顶多算是多看她几眼。不过那种感觉却正如朗费罗所说的,“在人们的生命中,再不有比第一次爱的感觉更圣洁的了,那是它的纱翅初次的颤动——行将吹透灵魂之风的最初的声音与气息……”
我上学比较晚,十岁直接上的二年级,凭着脑袋不笨和父母都是教师,学习是很好的。
记得刚入学时,年轻的女教师把我领进教室。望着满屋子一片黑压压的小脑瓜,我只敢怯怯地望一眼,便木木地随着教师的手,坐在了一个位子上,开始了我人生的第一课。
下课了,教室里立刻闹哄哄的了。我忽然觉得有一只小手轻轻地碰了我一下,我这才敢回头一看,却原来我的同桌是个小女孩,花裙子,羊角辫,大大的眼睛正朝我笑呢,我赶紧也朝她笑笑,就算认识了。
这女孩叫梅子,是全年级最漂亮的小姑娘。
接下来的事就简单了,我也加入到这闹哄哄的欢乐里。然后便是三年级、四年级地读下去。
说不也怪,老师从未给我俩调位子,我和梅子总是同桌,也许是一个文静的女孩和一个老实巴交的男孩儿坐在一起总不打架的缘故。于是,我俩就过着你借我一块橡皮,我还欠你一把小刀的简单日月。就这样一直同桌到了五年级。
五年级一开学,我和梅子又自然坐在一起,谁知老师却宣布把我俩调开了。记得那天她搬走的时候,小嘴翘得老高,我也把木凳摔得山响。
和我同桌的是个男孩儿,虎头虎脑的,可我却觉得身边好像缺了点儿什么似的。每天上学,总会下意识地向梅子的座位上瞄上一眼,看见她端正地坐在那儿,这才放心地舒上一口气。
有时候自习课上,也会不自觉地看她两眼。
记得有一次,梅子没来上学,费了好大的劲儿,我才拐弯抹角地打听到,说梅子病了。我开始神不守舍起来。我正伏在桌上魂游天外,忽然听见语文老师叫我,赶紧拖泥带水地站起来,看见黑板上写着“紧张”二字,以为老师让我造句子,便脱口而出,“梅子病了,我很紧张”。
哄堂大笑。到了五年级下半年,学习紧张起来,可我每天仍很关心梅子。
有一天,我抱着大书包,满头大汗地跑进教室,还忘不了往梅子的座位上看一眼,她也在望着我,我俩都羞涩地低下头去。这时我才发现梅子已是个大姑娘了。
五年级毕业了,我进了重点中学,梅子进了普通中学。
从此以后,小镇虽小,却再也没见过她。
我的故事讲完了,满座的不以为然,说波子这也算初恋吗?一点儿也不动人哟。
可好友小山的一句话,却满座皆惊:“梅子堕落了……”
我问:“什么堕落了?”
他答:“女人的堕落是什么?”
我的酒杯倒了、洒了、碎了,满桌的白沫子。
人啊,当心中感觉最美好的东西这破灭了,这就是悲剧。
上面的这段小文,有很多情节是真实的,“梅子”的确是费目的同学。
至于“梅子”的结局,并没有亲见,只是听说,相信不会是真的吧!
能够肯定的是,这是费目的初恋,一段同样模糊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