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米饭,炒鸡蛋,撑得小猪团团转。”
拍拍肚皮,好有满足感。
可惜,好景不长,好景一点儿都长不了的。
费目和那个瘦瘦的小女孩儿住进医院两三天后,恐怖的生活就开始了。
天还没亮,就会有护士来抽血、打针、测体温!
那针头好长呀,扎得骨头直响。
太疼了呀,疼得一动也不敢动!
这一天,天还没怎么亮。
“乖,忍着点儿,一会儿就好了。”
迷迷糊糊中,费目被一阵柔声细雨给惊醒了,睁眼一看,那个胖护士李阿姨正站在小女孩儿的床边,只能看到一个极度丰满的后背。
“快点儿,起来!瞅什么瞅!”
须臾,那个极度丰满的后背就转了过来,肉乎乎的大脸盘子已经阴云密布了,朝着费目下起了命令。
“啊呀,怎么这样呀,天啊!”
没想到,这个胖护士拧着个鼻子掀开费目的被子,刚要测体温,就大呼小叫起来,就好像屁股上也被猛地扎了一针似的,连蹦带跳地跑出了病房。
“我还没叫疼呀,她怎么跑了呢?”
小乡巴佬有点儿懵了,傻乎乎地不知怎么办好了,只好直勾勾地瞪着门外。
“天啊,快把他搬到别的屋去吧,这样可不行呀!”
费目正在傻瓜一样地瞅着门外,“史干子”跑进了屋,却只是站在门口光嚷嚷,不见有什么动作。
如此这般地一折腾,整个楼层都被惊动了,“斑马服”们从各自房间探出头来。
“怎么啦?”
“不知道呀!”
相互打听着,远比“某某没有下来手术台”之类的消息更加的吸引人。
在这个地方,死人已经是最平常不过的事儿了,哪一天不死一两个呀!
“护士长,这可怎么办呀,你说这可怎么办呀!你说咱们这样的大医院怎么能收这样的哟,真是太埋汰了呀!”
“一会儿再说,一会儿再说,看看情况吧,实在不行再想办法进行处理呀,乡下孩子都会这样的,别急!”
终于,那个胖护士不知从哪儿叫来了护士长,两个人一边说着,一边走进了费目所住的病房。
“你起来,穿上衣服,到外面去,听阿姨的话哟!”
费目按照护士长的话,穿上衣服,傻乎乎地走下床,走出门去,在走廊上傻乎乎地站着,他的被子被“史干子”用一根拖布把儿挑着,丢进卫生间的一个大桶里时,也不知为什么要这样做,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剃了一个光头,被安排到了另一间病房,这个病房有三张床,却只让费目自己住。
望着这空荡荡的空间,这个小乡巴佬有些害怕了。
“你是身上长虱子吗?”
一个“小脑袋”探进门来,同样是十来岁的样子,问费目。
这时候,费目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自己的身上有虱子呀!
只是,他不明白,身上长几个虱子有什么错哟,难道还有不长虱子的人吗?
更让这个乡巴佬不明白的是,打那以后,所有的“斑马服”都不怎么搭理他了,包括那个朝他笑过的瘦瘦的小女孩儿,也只是远远地瞅着,如同在瞅着一个怪物似的。
“乡下人就是埋汰呀,听说从来不洗澡,这个孩子是从牛粪里长大的吧。”
听到这样的议论,费目的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转,原来城里人跟乡下人有这么多的不一样呀!
抑或是受此打击吧,费目的病开始一天重似一天了,几乎天天犯病。
按照医院的规定,患者住院以后,家属是不能陪床的,只能在每周的周五来探视一个小时。
“这个孩子再不做手术就不行了。”
这一天,又是探视日,医生把费凡叫到一边,说。
也就是那天,费目知道自己要上手术台了。
令他不解的是,自己马上就要上手术台了,上了手术台就能把病治好了,这是一件多好的事儿呀,可爸爸为什么哭了呢?
费目那时还是个不怎么懂事儿的孩子呀,他哪里知道,他的病的治愈率只有百分之几的可能啊,上了手术台,如果下不来,就完了。
“为什么先给那个小乡巴佬做呀。”
“首长呀,你听我解释,这个手术的危险性太高了,咱们医院也很少做这样的手术,所以要找一个试验品先试试才好,所以……”
“啊,原来是这样呀,那就好,那就好!”
手术的前一天,费凡领着费目做完检查,正在往病房里走,经过“主治医师办公室”时,听到里面有人说话。
“爸,啥叫试验品呀?”
“啊啊,做实验品是好事儿,好事儿。”
对于儿子的这个问题,当爹的只能这样回答了。可是,如此的谎言,连他自己都感觉到了脸红,特别的想大哭一场。
这样的一天,来到了。
由于药物的作用,那一天的早上,费目就感觉到自己总也睡不醒,脑袋沉沉的,眼皮沉沉的。
“儿子,让爸再看看你吧。”
费目就要被推进手术室时,耳边传来费凡的声音,但听起来是那样的模糊,是从另一个世界传过来一样,只是依稀可辨了。
费目朝费凡笑了笑,迷迷糊糊地。
手术室里很冷,躺在手术台上的费目在迷糊中有了一丝害怕的感觉,他突然想到,在老家,每年进腊月门儿以后,那猪也是这样躺在一个大桌子上,姥爷“胡一刀”正站在一旁,手里拿着一把锋利的刀子。
一切都不存在了,死了。
只是一刹那,就像睡了短短的一个午觉。
“啊!”
费目感觉自己在叫,可是除了脑袋,什么都不是自己的了,自己就像是住在一个光滑而又坚强的鸡蛋里,没有手也没有脚,只有思想,只能思想。
黑色的,这个世界都是黑色的,黑得让人窒息。
不能呼吸,真的要憋死了呀!
“咔嚓!”
不知过了多久,随着这样的一声响,费目的头顶炸裂了一条小缝儿,那缝儿在一点儿一点儿地加大。
终于,一道红光顺着这条缝儿射了进来,整个世界都是红色的了。
随着红光的扩散,那个光滑而又坚强的鸡蛋壳开始分崩离析,四散而去,化为粉末,化为无有。
“啊啊!”
费目好想挣脱啊,可是除了思想,还是不能有任何的动作,还是既没有腿也没有脚,更没有胳膊和手。
“我这是怎么了?是在做梦吗?”
这个小乡巴佬好害怕呀。
良久,思想上长出了枝条,仿佛是一条光杆儿的树桩子长出了芽儿,越长越长,一共长出了四条。
猛然地,这四条枝条变成了费目的四肢,还有手和脚!
“啊啊!”
又是几声大喊,总算是能动弹一下了。
“好呀,成功了,他动了,他醒了!”
一阵欢呼声响起,同样是从另一个世界传过来的吧。
“啊,我这是在手术台上呀,我的手术成功了。”
小乡巴佬在心里默默地想。
但转瞬间,他又沮丧了,这个手术怎么这样快呀,怎么只是一眨眼的工夫呀,是不是还没做呀!
又过了一会儿,费目感觉身子开始挪动,出了手术室。
“儿子,儿子!”
爸爸的声音又从另一个世界传了过来。
“手术很成功,看看你自己的手吧,跟以前不一样了吧。”
费目听话地抬起了手。
果然,手指不再是紫色的了,跟领小的手指是一样的了。
“什么时候你的手指跟领小的手指一样时,你的病就好了。”
费目想起了奶奶的话,放心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