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节 这是要“趴窝”了呀!
四十八顷村2015-10-27 12:373,038

  这场被称之为“第二次文化大革命”的运动开始时,费目已经会走了,走得还不是太稳当,只能算是会走了,赖赖巴巴地能走了。

  他经常捂着自己的左眼,睁开右眼,趴在炕上,眼前浮现的是一些稀奇古怪的图案。

  “唉,这孩子长的,大脑袋小细脖儿,光吃饭,不干活哟!”

  每次见到费目,马红学都会摇头晃脑地说。

  那时候,费目已经跟着父母搬到那个叫黑鱼泡子的小村子去住了,费凡和胡芳都在那所村小里教学。

  这是一段难得的消停时光,民风淳朴,物产丰富,有山有水。

  “在黑鱼泡子的那段时间,我还是活得挺舒坦的呀。”

  时至今日,费凡还会发出这样的感叹。

  只是,由于年纪还小,对于那段生活,费目的记忆并不深刻,如果那也是一场梦,那也只能算是几段残梦吧。

  片断之一是这个村子的草特别的多。

  与四十八顷村相比,黑鱼泡子村的生态要好得多,这里不必为烧柴而犯愁,到处都是草木狼林的。

  胡芳饲养了一群的鸡和鸭,那鸡和鸭就到小树林、小河边和草窝窝里随便地下蛋,有的“老抱子”甚至会从某个安静的所在突然间领出一群小鸡崽儿来,让人惊喜好几天。

  “老抱子”就是孵小鸡崽儿的老母鸡,真正的鸡妈妈,也是鸭妈妈,家鸭是不会孵小鸭子的,只能由鸡妈妈代劳了。

  有时候,也孵鹅蛋,当鹅妈妈的。

  天气热起来了。

  草窝窝里的各种小虫子们、家巧儿们、野兔子们,一个个都急不可待了,恨不能当日就娶妻生子。

  小村子里到处都是生命的音乐。

  有的老母鸡动了当妈妈的念头,趴在窝里不动弹,脾气变得暴跌而易怒,叫声也由“咯咯咯”变成了“咕咕咕”。

  “这是要‘趴窝’了呀。”

  上了岁数的妇人们说着,极有经验地忙活起来了,真的有点儿像给自家闺女伺候月子一般。

  她们会在没人住的空房间里,在炕头上放上一只破铁锅,里面放上软软的草,絮成一个温暖而舒适的草窝窝儿。

  她们再在这个温暖而舒适的草窝窝儿里小心翼翼地放进十到二十枚的鸡蛋或十到二十枚的鸭蛋,让那只想当妈妈的母鸡老老实实地趴在上面,孵小鸡崽子或小鸭崽儿甚或是鹅崽儿。

  于是乎,老母鸡也就在妇人们的一番张罗之后,荣幸地当上了“老抱子”了。

  有的老母鸡尽管动了当妈妈的念头,但却得不到妇人们的帮助,只好自己找个角落,自己下蛋,自己抱窝,自己给自己当“老抱子”了。

  据说,这种由老母鸡自己张罗,自己“抱窝”,自己孵出来的崽儿长得皮实,可让人总感觉像是“私孩子”。

  “老鹞子抓小鸡了!老鹞子抓小鸡喽!”

  一听到这样的喊声,正在领着小鸡崽儿们四处觅食的“老抱子”们就立即警觉地向空中望去,就像与人类达成某种默契一样,听到了防空警报,发出急促的“咕咕”声,偶尔地还要扯起那变得如破锣一样难听的嗓子,招呼着它的孩子们赶紧东躲西藏起来。

  “老鹞子”就是鹞鹰,一种经常徘徊在村子上空、伺机作案的猛禽,背灰褐色,腹白色稍有赤褐色,嘴尖爪利,很喜欢抓鸡吃。

  小时候,费目就没少跟小伙伴儿们玩“老鹞子抓小鸡”的游戏,一个孩子担当老鹞子的角色,一个孩子担当老母鸡的角色,其他的孩子就是小鸡崽儿了,紧张而又刺激。

  每当小鸡们叽叽叫着没命地到处跑时,闻讯而来的人们都会拿起笤帚、扫帚之类的工具,纷纷去赶鹰。

  一旦发现老鹞子把小鸡“抱”走了,人们就吆喝着拼命追赶,结果往往无功而返。

  人们是十分忌讳老鹞子抓小鸡的,连“抓”字也是忌讳的,都用“抱”字。

  鸡也和人一样,耐不住寂寞。

  当小鸡崽儿们长到半大时,“老抱子”就会带着它们离开庭院,大摇大摆地走到公鸡和母鸡们的面前,显摆一番。

  然后,再领着叽叽乱叫的鸡崽儿们去草丛或灰堆里刨食儿吃。

  初生牛犊不怕虎。

  不谙世事的小鸡崽儿们不知天高地厚地撒欢乱跑,不管“老抱子”怎么吆喝,都是无济于事,不领情的。

  鸡妈妈太累了,刚刚为自己刨出一个休息的地方,打算眯一会儿,不知哪家的猫或狗又来了,它马上会豆眼圆睁,蓬起全身的羽毛,化成了一个比泼妇还泼妇的泼妇,声嘶力竭地叫着,不顾一切地冲向那些阿猫、阿狗之流,拼上老命也要保护儿女们。

  这是一个英雄的母亲!

  片断之二是这个村子的人很好。

  这个村子没有马红学,费目感觉特别的安全,睡觉不做噩梦。

  刚刚搬到黑鱼泡子村时,费目是跟着父母借住在别人家的。

  不久,一些好心的村民就开始凑在一起,帮着费凡和胡芳盖房子,搭了院墙,有了菜园子和水井,就有了家。

  在这个新房子里,第一次品尝到了羊奶的奶豆腐,那是邻居送来的,真好吃啊,再也没有吃到过那么好吃的羊奶的奶豆腐了,直到现在!

  趴在新家的窗台上,费目可以看到远处有一座形状古怪的石头山,很渴望能到近前去看看,可总也没去成。

  直到现在,也没有去成,每一次路过那山的附近,只能再一次充满渴望地望上一眼。

  那是梦,舍不得触摸它!

  片断之三就是这个村子里有石头。

  这个村子的附近也有沙漠,也有石头山,不像四十八顷村那样,到处是沙漠,只有沙漠。

  在黑鱼泡子村,费目的新家的墙东就是一个大石头坡,紫色的。

  在那里,费目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石头,硬梆梆的土块儿。

  片断之四就是这个村子里有一头全身都是白毛的白毛驴,没有一根的杂毛。

  这个片断是让费目终生难以忘记的。

  从黑鱼泡子村的那段时光开始,费目犯病的次数越来越多了,几乎每周都要犯病一两次的。

  抽搐!头痛!晕迷!

  也就是从那时起,或许以前也有,只是忘记了或没有记忆吧,费目在每一次犯病时,眼前都会出现一头全身都是白毛的白毛驴,在吃力是拉着一盘青石的石磨,一圈圈地打转转,转得越快,头痛得越厉害。

  “娘呀,娘呀!咱们西屋有一头全身都是白毛的白毛驴在拉磨呀,我好头痛呀!”

  费目每一次从病痛中清醒过来时,都会对妈妈说着这令人毛骨悚然的话。

  西屋是没有小毛驴的,更没有那头全身都是白毛的白毛驴了,有的只有一些杂七杂八的破烂和一点点儿的粮食。

  费目在黑鱼泡子村住的时间不长,父母在那里工作的时间只有两年多一点儿,费目在黑鱼泡子村住的时间就更短了。

  但印象深刻,印象很好,主要是那里的人很好,有人情味儿。

  那里还有一个玩伴儿,叫王二木匠的儿子。

  对不起,王二木匠的儿子,只能这样叫了,费目不记得你叫什么了,甚至连领小那样的小名都没能记住。

  王二木匠是个木匠,却不是一个精细的木匠,只是那种能用斧子把树木的枝枝杈杈砍掉,再修理成椽子的木匠,比不是木匠的手艺稍好些。

  王二木匠的哥哥是王大木匠,是一个好木匠,是那种能用斧子把树木雕刻成花的木匠。

  王二木匠的师父就是王大木匠,亲弟弟学了亲哥哥的手艺。

  其实,有关这两个木匠的故事原来就不多,只是因为要写写王二木匠的儿子,才写了写这两个木匠的。

  更其实,王二木匠的儿子也没有什么可写的了,只是想写写,想写写而已。

  那只是一个小时候的玩伴儿,遥远得已经像是前世了。

  可还是想写写的,因为那是费目在黑鱼泡子村住的那段时间的惟一玩伴儿,能记得起来的惟一的一个玩伴儿了。

  人的记忆是非常奇怪的,陌生人的一笑也会记忆终生的。

  至少,费目是这样的。

  那一年,费目五岁了。费凡攒了几百块钱,用一块花布包好,一针一线地缝在内里穿的花裤衩上;胡芳攒了一百个鸡蛋,用旧报纸一个一个地包好,再一个一个地放进一个结实的纸箱子里,用糠皮子填满空隙。

  之所以这样仔细而又认真,是要去北京了。

  “我就不信这世界上还有治不好的病!”

  费凡说着这样的话,穿上那条缝了几百块钱的花裤衩,带上那个装了一百个鸡蛋的结实的纸箱子,背上儿子,去北京了。

  那样的一段时光,可能是半个月的北京之行,费目同样没有太多的印象。

  只是感觉,这天和地和人的脸色一样,都是阴沉沉的。

  “这孩子的病现在治不了。”

  北京医生阴沉着脸子说,费凡的脸子更阴沉起来了。

  那一天,无望的费凡决定领着儿子回家了。

  费目又犯病了,就在首都的街头。

  那一天,北京的天真阴,人的脸色真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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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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