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结婚？！”絮子拍案而起眼睛惊恐的瞪大，指着桌子对面两个男人的手指抖啊抖：“结婚？！结——婚——？！”
“淡定，淡定。”伍凌学掏了掏耳朵满脸无谓：“是订婚，不是结婚。”
“没开玩笑吧？！什么意思？！”絮子的分贝已经不是一般的高了，甚至可以说是怒吼级别，就差喷火了，表情那叫一个五彩缤纷：“不，那个，我是想说，结婚？！不，订婚？！这进展是不是太快了？昨天凌学才坦白，现在世道不是一般乱，天师世界动荡不安，神魔两界随时都能打起来，往坏了想，药仙长老和幻神大帝还有守门人那一伙儿随时可能上门来找茬，你们现在却要悠哉的——订婚？真的假的？愚人节吗？”
“该吐槽的不是他们两个大男人订婚吗。”张回回语调平淡的说：“话说干嘛还订婚啊，直接结婚不就得了，还那么麻烦。”
“凌学还未满十八，还得等一年。”千是似乎因为这件事而不是一般得开心，整张脸几乎算得上是春风洋溢：“我也很想马上就把他抱回家啊。”
“得了吧，只是订婚呢，要是一年后我不想结了，说跑就跑你也逮不着。”伍凌学特别看不得他这张笑容满面的脸，在心里默默吐槽：面瘫就该有面瘫的本分，别有事儿没事儿给我笑！
千是没反驳，笑得蠢的要命，整个人洋溢在粉红色泡泡中，张回回扶额摇头：“没救了，妻管严。”
絮子则是有些反应不过来，这个雷放的太大，轰的她外焦里嫩，出神老半天。
并不是说她不希望伍凌学和千是在一起，作为一个正宗腐女，她反而是最希望天下男男终成眷属的。但她天天喊着在一起在一起，没想到有一天居然真的在一起了。
天师世界不比人界，同性结婚随处可见并不稀奇，但天师们还是严格遵守了人间的规矩，法定结婚年龄还是成年的十八岁，虽然伍凌学早就是一颗大叔心，但外表再怎么样还是只有十七岁。
这个决定来的太过突然和蹊跷，但偏偏伍凌学和千是都没什么异样的样子，张回回又是个粗神经什么都不考虑的，只有自己觉得有些奇怪么？
为什么呢？为什么突然就决定订婚呢？之前不是还暧昧不清，甚至算得上是千是单恋么？
难道……絮子自己胡思乱想一通，突然想到了一个可能性。
难道是因为……药仙？
“我们自己打算是十天后就开始典礼，当然详细情况我还要去问问我家里。不过就算他们不同意也没办法，我去通知他们。”千是说了一句就立马起身，伍凌学也站起来朝张回回招手：“走，我们去接任务。”
“因为一年后就要结婚了，开始给自己准备嫁妆了吗？”张回回嬉皮笑脸的调侃，站起身跟他一起走出门。
串通好了似的，根本没给絮子一个质问的机会。
看着千是掏出手机，点了几下屏幕就把手机凑到耳边，应该是在给家里打电话，表情无谓，絮子默默的跟着他上了楼。
不管怎样，不问清楚是不可能的。
“啊好热，打的吧。”刚出门拐出巷子，没走几步伍凌学就抬手挡着太阳，有气无力的说了句，张回回也跟他一个德行，立马就伸手拦车，根本不知道为拮据的生活状况攒点钱。
两人上了车，张回回懒懒散散的笑脸突然收了起来，吊着一双死鱼眼看撑着下巴看车窗外的伍凌学：“喂喂，真的假的，没搞错吧，真的要结婚？”
“都说了是订婚了。”伍凌学注视着车窗外川流不息的人群，手指一下一下有节奏的轻点着脸颊，发呆似的：“只是试试啦，要是不合适再毁约不得了，你们怎么了这是，一个个大惊小怪的，我订婚很奇怪吗？”
“奇怪的不是这个啊。”一向粗神经的张回回破天荒的居然穷追不舍起来，揪着这个问题不放：“是因为那谁，药仙吧。”
伍凌学点下巴的动作一滞，虽然只是一瞬间，但张回回还是捕捉到了。他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婚姻不是儿戏啊哥们，虽然我知道你喜欢乱来，但没想到这么乱来，简直就是随便了啊。”
“什么随便啊。你不觉得挺好么？我这人本来就懒懒散散的，活那么久了攒钱都不会，穷得要死，要不是你们我连住的地儿都没有。有千是照顾我不挺好的么？他又喜欢我，又会照顾人，厨艺一绝，家世够硬，我还考虑个屁啊我。”
“人家以前追你追的要死的时候你怎么没想到这些好呢，药仙一出现你就知道了，蒙谁呢，逃避！”张回回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只知道逃避问题！”
伍凌学不耐的皱起眉头：“啊啊啊啊烦死啦，我就是逃避怎么样，我觉得现在这样过得挺好不就行了么，我想让药仙死心，让那混蛋知道我不可能再和他有纠缠，怎么了，不行么？”
听他自暴自弃的承认，张回回有些不正经的指责表情逐渐收敛，默默的盯着他的侧脸，沉默良久，才突然的开口：“你啊，有想过千是的感受么？”
“……”伍凌学愕然，突然答不上来了，本来漫不经心望着窗外的眼神也变得有些错愕，瞳孔几不可闻的收缩了一下。
张回回叹了口气，双手倚在脑后，靠在椅背上，车窗过滤了阳光的温度，透过有色玻璃，世界的一切都变得苍白起来。
“我只是来通知你们，并不是和你们商量的。”
“……没错，我非他不可，你们爱怎么样怎么样，家里那群老家伙我知道是绝对会反对的。”
“我都这样了你们还不理解么，联姻？别拿那种老土的理由来诓我。”
“不同意也没关系，阻止不了我和他交上九块钱。中国不行我们就去美国，连典礼都省了。”
“我不介意和你们断绝关系，反正我不觉得以我和凌学的能力，会在天师世界混不下去。”
已经半个小时过去，絮子就听见千是语气不咸不淡的对着手机说话，千是似乎也并不介意她旁听，肆无忌惮的表现自己最无赖的一面。但千是的回答内容却让人惊悚，对面的人显然已经到暴走边缘，但也对他无可奈何。
絮子越发觉得有些心塞，千是那么喜欢凌学，喜欢到不惜放弃自己的地位，和家里闹翻。
凌学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大概又暗藏火药味的谈了十多分钟，千是才放下手机。
絮子立马走过去，直视他的眼睛，正准备说什么，千是却抬抬手示意她别开口，自己说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既然心知肚明，你还心甘情愿的答应吗？”絮子对这对别扭的人简直无可奈何了：“你明明知道凌学可能带有把你当挡箭牌的心思答应和你订婚，你也不介意？”
“不介意，他总有他的理由。”千是真不愧是未来妻管严的代表之一，面上毫无波澜：“我相信他。”
“在这种时候相信有什么用处？我只是希望你们别留有遗憾，或者是隔阂。再磨合一段时间，凌学绝对会有一天心甘情愿的被你打动，就算现在仓促的决定了，你也锁不住他的，他绝对会毁约，你不觉得可惜吗？”
“可惜什么？他答应我就已经很开心了，尽管知道并不含有多少真心的成分，但我已经很开心了。”
千是是个不苟言笑的人，但自从絮子发现他喜欢上凌学以来，表情越来越丰富，几乎是随着凌学的心情而变化的，而如今他不求回报的男二号行为，和他此刻微微带着笑意的表情，让絮子有些恍惚。
明明知道，却也答应了？
千是有些无奈又苦涩的摇摇头，笑了两声：“就算他会毁约，那又怎么样呢，我可以等。我会努力在这一年的时间里让他离不开我。因为他答应了，我没法拒绝啊，不可能拒绝啊，拒绝不了啊。”千是的表情几乎称得上是少女情怀了，他脸上的笑意温柔的几乎能够融化掉冰山，絮子认识他那么久，第一次看见他露出这种表情，估计二十多年来，千是也确实是第一次露出这种表情。
他稍稍用力的抓住胸膛心脏处的衣服布料，说：“我……很开心。”
絮子突然说不出话来了，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莫名其妙的又有点难过。
如果就这样这两个人能一辈子在一起，那就好了。
“你知道么，没多久前，在医院里，他对我说，如果某一天早晨我买好了早点等着他一起吃，在有窗户的房间里，阳光洒进来，温度正好又让人无端轻松的早晨，他心情好的话，也许就会和我在一起了。那时候我很开心，因为我知道他这是变相的接受了我，尽管只算是一半，但我忍不住的开心，那一点都不像我，甚至有些丢脸，但我就是抑制不住向上扬的嘴角。”他喃喃着说，仿佛是在自言自语，微微眯着眼：“我从来都不知道，我也会这么爱一个人。”
所谓劫数，大概指的就是这样了。
千是是捉鬼世家欧阳家，唯一的继承人，显赫的身世、不凡的身手、出色的外表，他是真真正正白马王子一样的人物，二十多年来身上都罩着七彩光环，无比骄傲的在瞩目的关注下长大。因为一路顺风的成功让他天生有些傲慢懒散，和与生俱来的领袖气质，未来的前途一片光明，他也并不显得稚嫩，从小就和商业打交道，懂得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工于心计却也有几个值得交心的朋友，有手段有头脑，私下里不苟言笑，只有在戴上面具的时候才会换上虚伪的笑容。多年历练，他已经成功的成长为最有希望的人才。
简直是老狐狸。
但伍凌学突兀的出现在了他的生命中，伍凌学没什么心计，看上去是个有故事的人，不管什么心情都直接表现在脸上，因为强大，所以不屑于掩饰。近距离接触了才知道伍凌学还是个天然呆，整天懒懒散散的，只有做任务的时候才会极少出现那恶鬼一般的表情。
天生的劫数，伍凌学就是欧阳千是的劫数，这一劫逃不开忘不了，舍弃不掉，结束不了。
絮子想，也许某一天自己也会遇上这样的一个劫数，自己会鬼迷心窍义无反顾的只为了那一个人而活，在意他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随着他的开心而开心，随着他的难过而难过，中毒了一般，谁的话也听不进。
如果真的出现了这么一个人，假使自己也遇见了这种情况，只怕也是会完全不介意对方把自己当成什么甚至是利用，也会心甘情愿飞蛾扑火吧。
她这么想着，突然有些理解了千是的心情。心里微微的难过慢慢散去，她只好露出带有祝福意义的笑容，拍了拍他的肩膀，鼓励的笑了笑：“加油。”
千是低低的笑了，声线在空气中显得愉悦而低迷：“谢谢。”
真温柔啊，温柔的不像欧阳千是，简直是换了一个人。
但是，真好啊。
两人并排着下楼，大厅的门突然被敲响，一下一下有节奏的声音回荡。
絮子愣了一下，连忙跑过去开门，边喊着：“来了来了，请问哪位？”
开了门，门外的阳光一下倾泻进来，絮子眼睛一时适应不了强烈的光线，眯了眯眼，在门口站立的黑影摇晃了一下，突然猛地倒向了她。
“啊——！”
“彭！”
重物落地的声音伴随着闷哼响起，絮子惨叫着倒地，后脑勺狠狠磕在地板上，顿时疼的眼泪都快出来了，千是一愣，跑过去一看，一个明显是男性的人不省人事似乎是昏倒了，压在絮子身上动也不动。
“啊……混账……喂！你是谁啊！给老娘起来！想吃豆腐吗？！”絮子愤怒的推着趴在自己身上的男人，男人看着高大，居然出奇的轻，轻而易举的一推就推开了，平躺在地上，絮子有些错愕，指尖触到男人的地方透出一股子凉意，在这个太阳当空的热天，居然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怎么回事，明明隔着衣服，怎么会这么冰，简直就像——尸体……
她猛地坐起来，眼神惊恐的向千是传递了这个信息，千是摇摇头，朝男人努了努嘴：“快看，你喜欢的型。”
絮子这才发现自己还没看清他的脸。连忙扭头去自习打量，一瞬间被惊艳到了。
男人居然非常年轻，看起来甚至只有二十岁上下，比千是还年轻的样子，眼睛下面有厚重的黑眼圈，睫毛浓黑卷翘，洋娃娃一般漂亮，衬的瓷白的皮肤更加苍白，使得整个人看起来有些憔悴。身上一件普通的灰色外套，里面穿了一件白色T恤，下身是黑色的修身牛仔裤，整个人瘦却又不显得单薄，身体修长，黑色的发丝静静的垂在耳边。
“哇塞，长得真不错——”絮子色心大起，又疑惑的皱皱眉：“不过也真是奇怪，这么热的天居然还穿了两件衣服，而且他的皮肤好冷……该不会真的是尸体吧？！”
千是比她冷静多了，淡淡的扫视了男人一眼，道：“身上并没有伤口，也看不出来是受伤了的样子，估计是晒晕过去了，这种天气都能被晒昏……八成是，吸血鬼吧。”
“纳尼？！”絮子惊讶了一会眼睛又亮闪闪的，直接趴在男人身上仔细打量，还闻了闻，大惊小怪的尖叫：“啊！！～身上好香，好凉快！这就是吸血鬼吗？第一次见到正宗的，基因真好，长得真帅！欸不过好奇怪，有心跳啊，也有脉搏……不过真帅啊！帅fly了！”她闪着一双星星眼巴不得把男人舔个遍，完全把“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是谁他来这里有什么事”这之类重要问题抛在脑后，千是无奈的看着他一惊一乍的吃人家豆腐，只是深沉的叹了口气。
“呃……”一声短暂的呻吟从形状优美的薄唇里溢出，陌生男人眼睫毛不安的动了动，继而缓缓的睁开了眼睛，水雾朦胧，迷茫的猩红色漂亮的荡漾着光辉。
“啊～～！红色的眼睛！！好像动漫里出来的！真的是吸血鬼！好漂亮的眼睛！好漂亮的颜色！啊男神我要嫁给你！么么哒！！”
絮子简直是女痴汉附体，激动的尖叫蹦跳，最后更是直接想亲上去，但完全清醒过来的介于少年和男人之间的人猛地推开她站起来，退后一步眼神凌厉的盯着絮子和千是：“你们是谁。”
“这话该我们问你吧，吸血鬼先生。”千是面无表情：“无缘无故晕倒在别人家门口，反过来还质问我们是谁么？”
男人愣了一下，似乎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那错愕的样子竟然有些反差萌。他又恢复成冷冽的眼神，态度好了一点，不过依然警惕的的扫视着他们：“你们好，我是来找人的，伍凌学……在么？”
“找凌学的？”这下絮子也愣了，撤掉了花痴脸神色严肃：“难不成是他过去认识的人？怎么，是幻神大帝那边的还是药仙那边的，难道是守门人？”
她这样敌对的态度让男人有些惊讶，不过也转瞬即逝，斟酌了一下回答：“……确实是以前认识的，也算是守门人吧，曾经。”
男人表情几乎是絮子已经司空见惯的慵懒，她想，大概男人刚醒的时候那个呆萌的样子完全只是因为还没反应过来，现在这样波澜不惊的样子才是本来面目吧。
不过她只是拧紧了眉头更加戒备的说：“既然是守门人，那就恕不接待了。”
“挺护着他，看来他过的还好。”男人若有所思的点头，似乎松了一口气似的：“我来，是想加入你们的。”
“什么？”絮子这下真愣了：“你说什么？”
“我说，我现在不是守门人了，我是想来加入你们的。”
“为什么？我们跟你不熟，你也有可能是凌学的敌人，为什么突然要加入我们。难道我们这个小小的通灵事务所，比01公寓还有诱惑力吗？”一直没说话只是在打量他的千是开口了，声音冷硬，不容反驳。
但男人完全不慌，有条不紊的继续说：“恩，简单来说，我只是想和伍凌学待在一起。”
“什么意思。”千是眯起眼睛，露出危险的光芒：“你是他什么人？”
“旧友。”他淡淡的说。
“旧友？只是旧友居然会丢下光辉的职业不干，跑来这么个地方屈就自己么。”
“喂我说，千是，你别只要一提到有关凌学的事就完全失去理智好不，不，这何止是失去理智啊，简直是直接失去智商了！”絮子忍无可忍的斥责：“别小看凌学的人格魅力，难道凌学以前只招惹上人渣么！万一是真朋友呢！”
千是还没反驳回去，男人就又瘫着一张脸开口了：“你就是伍凌学的伴侣么？”
千是不咸不淡的回答：“是，怎么？”
只有絮子完全无视千是身上的杀气，与现场的紧张气氛，默默捂嘴偷笑，这小子是什么年代的人了，居然还称呼伴侣这个名词……噗……
男人也不知道该接什么话了，顿了顿又道：“他什么时候回来？”
絮子抢着接话，看了看手机时间，说着：“快了快了。”
男人打量了絮子半饷，看的絮子发毛的时候，突然开口：“你，是刚刚那个想亲我的人吧。”
“……”絮子彻底败给他了，这人已经不是天然呆了，完全是迟钝到少根筋啊！
女人的第六感是很灵验的，虽然一开始气氛剑拔弩张，但面前这个男人完全不是来找茬的，虽然说的话有够奇怪，但的确是来找凌学的，看起来也没什么杀伤力的样子。
在那之后也一直规规矩矩正襟危坐的等着，老老实实的，腰背挺得笔直，面无表情，连目光都不乱瞟，絮子给他倒水他会极其有礼貌的鞠躬道谢，看着就知道是一个死板且无趣的人，完全不像外表那么张扬。
看起来也有点像是……不太会与人打交道的样子。
这种人应该经常被误会吧，比如说刚刚自己和千是就因为他的表情而误会了是来砸场子的。絮子想。
等了没多久，门外就响起了脚步声。絮子和千是都有大白天关门的习惯，门还未被推开，男人就默默注视着门，等着门外的人进来。
大门被缓缓推开，领先进来的少年身后是懒散的青年，少年表情有些阴沉，习惯性的皱着眉头，眼睛里有很多复杂且沧桑的东西，幽黑的仿佛一汪潭水，皮肤白皙，在日光照耀下显出玉一般的光泽。他第一眼看到了沙发上坐着盯着自己看的人，陌生又无比熟悉的脸庞，伍凌学愣了一下，大脑都有些转不过弯来，泛黄的记忆又被翻了出来，扬起了万千沉淀的灰尘。
好像又回到了那时候，声线仿佛穿透了一年时光。
“葵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