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净的街道两边有美如沧月的樱花,清咧的幽香从的士硬朗的线条上流过,以秒速五厘米的方式消散。就在这个时候,的士忽地转向一个巷子,在最后一秒的后视镜里,我看到了自己凝重的脸,此刻这张脸上,略显风尘。
我叹息一声,见周边人群稀稀落落,便迅速摘下衣服上的一颗黑子扣子,捏在指间,“卡嚓”一声,扣子瞬间断裂成锋利的三截,再用力一捏,黑色扣子变成了红色扣子。
从下决心追这辆的士开始,我便在心底盘算着如何制敌于无形,飞身追车那些功夫实在不适合在热闹的地方施展,所以,我只好耐着性子等待时机。这下,看到的士转向偏僻小巷,我便不再犹豫。
“咻!咻!”弹指一挥间,两枚断扣已向的士底盘射去。
只听得那的士先是“咝”得一声,紧接着,轮胎急剧变形,不过一会儿,两声“砰!砰!”巨响霎时将空气撕裂,的士在我预料的时间内爆胎了。
我没有想过,自己能够利用两枚高速运动的断截扣子,使的士爆胎,然而,我非常清楚汽车内部的所有构造,包括轮胎在地面磨擦时的最薄弱环节。所以,我那两枚断截扣子,射中的并非是轮胎,而是地面的特殊位置。
于是,便形成了车子被扎破胎的假像。
司机大大咧咧直骂晦气,就在他开车门下车的瞬间,一条人影从侧车窗口飞了出来,人影在风中一晃,便向路旁的一家院落里飘去。我嘴角划过一丝冷笑,脚下轻轻一点,整个身子便直探过去,向那影子掠去。
那影子进车前是一个中年人,下车后是一个马尾辫紧身衣女孩,或者女人。
司机愣了愣,顿目瞪口呆,喃喃道:“啊!见鬼了!人哪去啦!”
时间:近黄昏。
地点:房屋瓦片之上。
人物:我,一个身法如猫的女人。
红霞缕缕,在城市的背景下,两个飘忽的人影,在行人的视线外穿梭无阻,我翻过一道牵牛花篱院墙,对马尾辫传音:“前面是闹市广场,你若再不停下,可别怪我不客气了。我与你无怨无仇,更不想与日本驱虫师结下梁子。”
马尾辫轻轻回答弊了我一眼,眼角淌过一丝抚媚与挑衅,接着腰肢一拧,在空中划过一道华丽的弧线,便纵身向高空跃出。
我微微错愕,指间最后一枚断截扣子射出,准确无误地打在她马尾辫上。
我们此刻在一栋别墅房顶,别墅下方是顺势而建的公园,公园的广场里聚集了不少人。我知道这个女人的易容术极其厉害,迅如中国戏剧的变脸,到了人多的地方,她可以是任何人,任何人也可以是她,这样的人,若没有高傲资本,那谁有呢?
可是这样有资本的人,为何要逃?
只见霞光下,马尾辫全身散发了耀眼的光茫,有那么一瞬间,她在空中,身子似乎融化在空气里,空气就是她,她就是空气,就连我的瞳孔也产生了幻觉似的。
我在错愕间,忘了脚步若是不动,身子是不会移动的,她在空中张开如翼双手,像一片樱花飘向人群,紧接着,一片樱花变成了两片,四片,十六片,无计其数片,再定睛一看,那怎是樱花,却是她洒落的钱。
一张张日币如花般飘散,公园里的人群见到这般景象,倾刻间沸腾起来,不少流浪汉似的人物已经伸手去拥抢了。也就在这时,马尾辫淹没人群中,在人影中再一次稀释了。
我一跃而下,眼睛没有眨过,心里却翻起巨浪。我伸手向空气中一抓,抓回几张日币,放在鼻间闻了闻,笑了笑,又扔掉。
人群中有人突然骂了起来,说:“混蛋,这些都是假钞,是谁这么可恶,竟搞恶作剧,把他纠出来,一定要好好教训教训。”
我笑了笑,推开几个大汉,又伸手向空气中一抓,抓了一张日币,同时抓住一只苍老的手。
那只苍老的手的主人是一位戴着深色帽子的老奶奶,老奶奶躬着身子,一只手扶着墨镜,一只手软绵绵地,却试图挣扎。
我笑了笑,说:“你的钱不要了么?”
“老奶奶”身子怔了怔,样子像是要跌倒了,我吸了口气,见她缓缓转过身来,透过墨镜,仿佛还能看到她无辜的眼神。
我嘴角抿了抿,又以迅雷般的速度摘去了她的墨镜,墨镜下的眼睛在这个时候突然笑了,笑得如一汪春水。
我仍旧抓住她的手不放,凝神直言说道:“该物归原主了吧?”
她忽地直起身子,帽沿快挨着我的下巴,清翠幽然的声音从她的喉咙里跳了出来:“若是物归原主,我怎么能给你呢?”
我又顺手将她的帽子摘去,青丝马尾瞬间弹落出来,批在双肩捎来中药的味道,我迅速憋住气息,幽幽道:“你就算归还给素兰老师,他还是会给我的,你难道不明白么?不过,我确实也奇怪,那些东西对你有什么用?”
完罢,我又舔了舔嘴唇,继续说:“我但愿你是针对素兰老师而来的,这样问题就简单处理了。”
她发现被我抓住,挣脱不得,便不再反抗,反而微微笑了笑,说:“我既是为了你,也是为了素兰老师。”
我有些不解了,说:“是么,看来我们有必要聊聊了,听素兰老师说你是个驱虫师。”
说到这里,她的眼神忽然变得冰冷起来,说:“你先告诉我,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我抓她手的力道一紧,避开她的眼睛,笑着说道:“我在想,我若双手将你的双脚提起,你身上的东西会不会抖落出来。”
话音刚落,她的脸色一变,厉声道:“你敢?!”
说罢,她另一手就要挥起,却被我斩断,我凌空转身,迅速将她双手扣住,她嘤咛一声,狠狠地瞪着我,不再说话。
我背对她着,吸了口气,说:“曾经有一个年过半百的日本人,对我说过,眼睛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想想也是,我虽然自认为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却经常被视觉欺骗了。”
我这里提到的日本人,自然是月神阁里的时间老者,此刻他的教诲不自觉地浮现在我脑海。
我眼波流转间,忽然想到什么,说:“我对日本驱虫师倒也感兴趣,告诉你也无妨,但得告诉我你是什么人,我也好知道自己又得罪了什么人,改天好登门请罪。”
她那静谧如星空的眼睛眨了眨,望了我片刻,说:“我的名字叫千雪,你也可以叫我千面魔女。”
我幽幽地念叨着:“千雪……千面魔女。”
千雪幽幽一叹,说:“罗夜城,你打算对一个女士无理到什么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