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坐的客人非富即贵,对于东方神秘古国的传说,也详有耳闻,可当听到“驱虫师”三个字时,四周便传来了不少窸窸窣窣的龃龉。很显然,大家都没听过这个词,雷谱世的话语像是有魔力般把大家的意识拉进入魔幻空间,每个人的注意力此刻都停落在他的英俊性感的嘴唇上。
这个四十多岁,仍风华不减的中国男人,侧脸看来仍有种玉树临风的感觉,可反射在少年雷公的瞳孔里却多了份恐惧。少年雷公的身子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双臂互相抱着,好像父亲接下来的话语,会化成刀子刺向他似的。
这时一个自称是中国传统文化研究学院的德国老者站了出来,指出雷谱世说的话有毛病,他反对古老的中国普有过种驱虫师这一种族,并希望雷博士不要把蛊术与降头术的概念给混淆了。
雷谱世抬起头,他认出对方是一个在国际上很有威望的学者,针对他的义正言辞,雷谱世只是淡淡地说:“驱虫术的诞生,其实比河图洛书的发现还要早。”
话音刚落,对方露出了惊讶的神色,而更多的人则是一知半解。
河图洛书是汉族文化,阴阳五行术数之源。最早记录在《尚书》之中,其次在《易传》中,诸子百家多有记述。太极、八卦、周易、六甲、九星、风水等皆可追源于此。
对方幽幽叹了口气,语气有些调侃道:“难道也要比《黄帝内经》更早?”
相比于古中国的哲学圭臬,很多欧洲学者更喜欢研究《黄帝内经》这部奇书,这部用现代科学和医学都解释不通,却仍大行其道的奇书。比如经络,脏腑机理、治疗原则这些,都是他们学者深思不得其解的。
雷谱世笑而不语,《黄帝内经》的成书年代本就不可考,而学者与学者之间又最容易因某些观点不同而争论不休,他顿了顿,不经意间将目光转移到了少年雷公身上。
这个瘦小骨骼的身子里流淌着土系驱虫师后人的血液,还继承了作为父亲都没有资格继承的虫,他不知道该幸运还是悲伤,因为他知道,继承者都逃脱不了家族束命的诅咒。
本来在中国文化革命其间就该销声匿迹的驱虫师,却因缘巧合在当代活跃了起来,这或许也是命运的安排。雷谱世微微叹了口气,痴痴地看着手背上的幽灵之蛾,心中蓦然屯起一股阴郁之气,这让他在当时的灯光下更散发出成熟男人的魅力。
这时候,安谱女伯爵举起酒杯对众人说:“为世界有神秘而古老的驱虫师干杯。”
众人纷纷举起酒杯,觥筹交错,有人又笑了起来,那位要打蛾的绅士继续回到虫的话题道:“这没有说服力,蛾类互相之间,就算能直接沟通,也不过是表达一些简单的信息。雄蛾发出求偶的信息,总不见得会加上一大篇情话吧?”
雷谱世看了看少年雷公,用眼神安慰着他,不等各人笑声停止,就大声道:“主要的只是传递消息的方式,而不在于消息的内容。最简单的数字式:‘1+1=2’和‘AAa->AA:AA:Aa:A=12:2:2:1’一样,没有简单,就不会有复杂。简单的信息,可以用直接的方法来表达,复杂的信息,在理论上来说,一样可以,只不过现在很多人找不到这个方法!”
当雷谱世的话结束之后,安普女伯爵带头鼓掌,其余人纷纷跟着。安普女怕爵又间道:“雷博士在这方面的研究,一定很有成绩?”
雷谱世听得女伯爵这样问,不禁十分沮丧:“很可惜,我从中国古籍和现代研究中得出了理论,但是大学方面,并不支持,这项研究,需要巨大的人力、物力——”
听到这句话,雷公心里猛然一颤,下意识地摸了摸爷爷给他的那只虫,似乎这只将在他未来岁月中掀起狂风巨浪的虫有了可控性。
安普女伯爵立时高举她的手来,或许,她举手的目的,只是想客人把她那只红宝石戒指和手镯,看得更清楚些,或许,她真的对雷谱世提出来的理论,有了兴趣。总之,她在举起了手之后,就立即宣布:“雷博士,研究所需要的一切,由我来支持,你只管去进行。”
雷谱世绝想不到自己的一番发言,会有这样石破天惊的结果。他想在自己这个还很模糊的理论基础上,展开研究,苦于没有物力,国内没有人才,女伯爵的提议,当真令他喜出望外至于极点。而且,他选择研究的地点没有错,离北极近,欧洲虫类物种与古中国的相似之处太多,总之,雷谱世看到了希望。
所以,雷谱世一时之间,讲不出话来。女伯爵的笑容十分迷人:“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她戏剧化地顿了一顿:“我要首先享受研究的成果。”
雷谱世心里咯噔一下,他可不想中国驱虫术的密秘被公布于世,他所有的努力只是为了结束驱虫师束命的诅咒:“享受研究的成果?”
女伯爵道:“对,要是可以直接知道对方的意念,我就可以知道向我求婚的人是不是真的爱我。”
大家都笑了起来,在笑声中,有一个人叫道:“看在老天的份上,雷博士,告诉我你刚才念的第二个公式,是什么公式?”
这个时候,少年雷公代替了父亲的回答:“那是生物学上,遗传因子中信偶数配偶子突变的一个比例式。”
在聚会之后,雷谱世回到了维也纳,雷公回到了中国,几年之后,少年雷公长成了才高八斗的公子哥,在龙腾堂与我相识,并将这事告诉了我。
虽然关于驱虫师的很多事情还没有眉目,心里却也有一个可定义的标签。
回忆到此,我侧过脸观察起雷公的表情,他嘴里哼着小曲,享受着幽闲地时光,慵懒的眼神下藏着忧世的灵魂。看着他那样子,我蓦然想起了鬼蜘蛛,那名副其实的驱虫师,同时也是一名声名显赫的教授。
这时候脑海里突然嘣出一个诡异的画面,那是一副副在幽灵岛壁上看到的雕刻,莫非,驱虫术也与上古文明有关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