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衣衫褴褛的小乞索儿就这样气愤的点指着越国的皇子。本是一件匪夷所思之事,却真的发生在众人的面前。
祁府诸位公子秉承非礼勿视的良好传统,举头望天。
“今天早上的晚餐还不错吧?”祁府堂兄弟之间年纪略长的嘘寒问暖道。
年纪略小的应声道:“是啊,今天的月亮挺圆的,晒得人暖洋洋的。”
这群人装作一副我没看到的样子,真是怕林皓就要暴走了。
林皓此刻真是气的一佛升天,二佛出世了。他自幼便养尊处优,少有人违逆他,即使是那几位兄弟,虽然在争越皇之位,却从未当面让他如此难堪。
尤其是这些祁府公子哥没什么城府,他们这般掩耳盗铃更是使得林皓脸皮臊的发烫。
“狗奴才,找打!”林皓面色发冷,狠狠叱道。话音未落扬起马鞭。
一条长鞭扫过,竟在空中擦出音爆之声。
本来以为可以在这乞索儿脸上留下血痕。却不成想这个小乞索儿竟是异常灵活,只见他疾疾倒退数步,堪堪避过马鞭。真是比山中最灵活的猿猴还要敏捷几分。
躲过这势如奔雷的一鞭,小乞索儿不退反进。
看他腾跃之间竟如一道闪电一般,只取林皓要害而去。
小乞索儿一点不笨,且十分聪明。深谙擒贼先擒王的道理。
这位青衫公子服饰虽然不是最华美的,却居于众人首位。想让一群同龄人护从,显然不是实力最尊,而是身份最贵。
“只要将他制服,自然能让这一群人投鼠忌器。”小乞索儿暗自想到。
小乞索儿生长于市井之中,市井之中鱼龙混杂,不乏一些奇人。他无意之间从一个游侠儿身上学到了几招拳脚,虽然单调却勤练不辍。
所以在众人的不注意之下暴起发难,竟收获奇效。
林皓瞳孔一缩,竟有些胆怯,没握住马缰绳。那马更是一惊,不安的朝天嘶鸣。马蹄腾跃间,溅起一地尘土。差点没把背上的皇子殿下摔下去。
不过他随意而挽的发髻竟是散了开来,一时间狼狈不已。
“小友,莫伤我家公子!”一个老者竟然鬼魅般挡在林皓身前。竟然无人察觉老者是如何出现的。这老者本是一副行将就木的样子,正是风烛残年。此刻浑浊的眸子却爆射出惊人的神采。血气竟如青年般旺盛。
在他眼里,小乞索儿迅捷的动作就像陷入泥沼般缓慢。袖袍中一双肉掌竟如蒲扇一般大,拍向小乞索儿。
变故一出现,小乞索儿便暴掠而回。
一击未尽全功当果断舍弃目标,这么浅显的道理他自然是懂得的。
不过那位老者强大的邪乎,仅仅是掌风便是让小乞索儿破烂的袖子寸寸碎裂。
“噗—”小乞索儿喉头一甜,一口逆血涌上,强自压下去。难捱的苦楚让他不禁闷哼一声。地上被搽出好长一条沟壑,这老者一击当真刚猛无比,小乞索儿就像秋风中打摆子的树叶一般,又像无垠大海里的一叶孤舟,了无依靠。
脏兮兮的小脸变得煞白,瘦弱的身躯不由自主的簌簌发抖。如果不是眼下对手在前,怕是已支撑不住,直挺挺倒下去了。
饶是如此,小乞索儿还是站在那里,目光如鹰隼般盯着尊贵的皇子殿下。他的目光冷冽,一如出鞘的利剑。这般顽强的意志,让人心折。
“唔,有意思。”一直冷眼旁观的祁府二公子祁天云微不可闻的低语,“此人倒是值得招揽一二,如此年轻便有这般身手。”
“不过竟得罪了林皓,这个草包皇子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自求多福吧。”祁天云剑眉一蹙,联想到这一层厉害关系,“这皇室供奉的实力好生强大,却为何籍籍无名呢,恐怕实力不弱于爹,可恨爹明知越皇与我族貌合神离,仍然要愚忠于他。如今看来皇室展露出的势力只是冰山一角。我族须得防备。恐怕爷爷的暴毙与皇室不无关系。”联想到他那位神通广大的祖父祁岩博,祁天云更是脊背发寒,那么强大的人物也逃不脱皇室的清算么?
“穆师,给我杀了这狗奴才!”稳住身形的皇子林皓暴喝道。
“不可,”祁天云排众而出,向林皓施了一礼,道:“皇子,上天有好生之德,何必与小老百姓一般计较,不如宽宥了他。”
小乞索儿自然听得见这位贵人正在帮他求情,感激之余,心底无限忿恨,怪自己实力不济。
他暗自思忖道:“这老者实力不弱于当初授我技艺的游侠,我该怎么办。”
“嘿嘿,”十三皇子笑道,“我越国先祖逐水草而居,本是在塞外苦寒之地繁衍生息。而今统御广袤越国,是靠勇力征战天下,而不是满口仁义道德得来的天下,你祁天云修的是菩萨道,孤王却是修的修罗道。道不同!”
“皇子,得饶人处且饶人呀。”祁天云急急出言,他不想看到一个草包皇子扼杀一个武道奇才。
“毋庸多言,”林皓摆了摆手,继而对小乞索儿道:“怪只怪你不长眼睛,不知道谁可以违拗谁不可以违拗。易地而处,若你为天皇贵胄,你也可以动刀兵削平天下,你的一念之间,可以使百姓流离失所,可以使生灵涂炭,天子一怒,伏尸百万,血流漂杵。多么美好的画卷呀!”林皓微阖双目,仿佛真看到了染血的江山,竟是满足的咂了咂嘴。他的声音充满了蛊惑性。他就像是挣脱枷锁返回人间的恶魔一般。
祁府众人皆是一阵恶寒,这就是大越皇室的皇子,这就是他们家族效忠的皇室。
“你只懂得杀戮,只是一个无能的二世祖罢了,你的狠厉无法掩饰你内心的虚弱。”小乞索儿舌绽春雷,目光毫不畏惧的迎向十三皇子。
好个少年!在场的除了十三皇子之外皆在心里暗赞一声。
袖手立于十三皇子身后穆姓老者亦在打量小乞索儿,忽然,他浑浊的老眼闪过奇异的光彩,仿佛看到了其他人无法看到的,譬如人的特质。
“好古怪,”穆姓老者暗自想道。他似是发现了什么。
“穆师,给我杀了他!”谁都知道现在再也阻拦不了十三皇子的杀性了。
自然也没人愿意触一个有望成为越国之主的人的霉头,所以他们继续抬头望天,作安分状。
半晌,竟没有一点动静。
穆姓老者竟如泥塑木雕般并未出手。
祁天云松了一口气,没人想看一个人去死。
“穆师,为何不出手?”整理好衣服的十三皇子不耐的催促道。
他又恢复了之前温文尔雅的气质,伸了一个懒腰。此刻好整以暇,要看一场猫戏老鼠的好戏。
可是好戏迟迟不开始,让他等的有几分焦急。
“皇子,不可。”穆姓老者声音低沉浑厚,中气十足。
“嗯?”十三皇子林皓转头望向老者,目光中满是询问。
别人不清楚穆姓老者的来历,他可是清楚的很。他能从一个庶出的,默默无闻的皇子到如今的炙手可热的储君人选,日后有望执掌越国。离不开老者的帮助,很多事情都是老者出的力。
是以十三皇子虽然骄横跋扈,对这位非亲非故的老者却是分外尊重,以师礼相待的。
祁府诸人见十三皇子对一位皇室供奉如此敬重俱是心里狐疑。
祁天云对这老者的重视程度又加重了几分。十三皇子在祁府时颐气使指,即使是自己的父亲,祁氏一族的家主都不甚尊重。这也是狩猎时祁府子弟故意挤兑林皓的原因所在。
而今一位老者竟能把出离愤怒的皇子安抚下来,真是天方夜谭般。
老者缓步上前,十三皇子自觉附耳过去。
穆姓老者以细如蚊讷的声音把自己所知告诉林皓。
只见骄傲如天鹅般的十三皇子如小鸡啄米一般不住点头,又不时的瞟一眼小乞索儿。
“竟是这样,唔。”十三皇子脸上浮现出一抹古怪的神色。
“那我就先放过你了。”十三皇子旋即调转马头,不再过问小乞索儿的死活。
老者如幽灵般摄在十三皇子左右,不多时,竟如一阵青烟般淡淡的虚化了,煞是神异。
祁府众多子弟一头雾水,十三皇子和穆姓老者的对话引发了他们浓厚的兴趣。
十三皇子的身影渐渐变成一个黑点,再到极目远眺也无法看清。
众人缓过神来,俱是扳鞍上马。马蹄踏出,又溅起一阵烟尘。
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洒落在树林上,为树林披上一件玫瑰色的纱衣。
小乞索儿一直站着,他记得那位授他技艺的游侠给他讲过一个故事:刑天与帝争神,帝断其首。刑天却从未倒下过。刑天舞干戚,猛志固常在。那是一个悲情的英雄。
他虽是一个小小的乞索儿,时常食不果腹,却有着自己的骄傲。
直到他痛的失去了知觉,这个可怜的人才软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