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扬州,而韩元要找的人是李唐皇族,是某个此时正在京师天子脚下的家伙,他不打算一来一回,他只需要放出一个记号,自然会有人愿意不辞辛劳不远千里前来与他握手言和做交易的,人与人都存在攀比性,这一点想克制都难啊,有道是知易行难这一个词语可以用来形容此事的难度之大。毕竟这种人不是那么容易有的,即便是有也不那么容易让人碰见。至少现在来说是这样。
韩元手握韩家令符心中暗自揣测,他们之中谁会最先到来,这种忐忑不安在他身上也就停留了一会儿工夫,立马就恢复了本来的自信面孔,不管是谁来都是他赢,都是李唐皇族在没开始前就已经先输了一场。
衣衫刚起床就看见韩元,在院子里站着,并且一直持续到了中午吃饭的时候,胡传奎本来是不愿意衣衫住在这里的,但衣衫告诉他自己已经在他的身上下了毒,至于解药每天自己出现在他的身边就可以让他多活一天,否则就只有死。
胡传奎怕死,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没有不怕死的,有些人说自己不怕死,他们是没有见过死或者从来就不明白‘死’这个字所谓的真正含义。他们听到别人说这个字,只会当做笑话一场,弱肉强食这四个字早就铭刻在他们的心里,就算被人杀也只是自己实力不济,跟怕不怕没什么关系,他们就一直这么有意的心理暗示,以至于在他们的字典里没有怕死这个词。
韩元从小生活就比较窘迫,胡传奎派人来问询他们二人,对房间里的添置还有没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韩元摇头表示不需要,衣衫就要求的比较多了,什么帐子要用一些玫瑰花加在水里,要不然就是一股浓浓的汗臭味,每天房间里都要一束新鲜的花,先送几盒上号的南方的胭脂,让人去京师买一些第一绣庄的女人用的东西,剩下的吗想到了再说……
韩元生怕别人把他们当做一伙的,可不是吗,这位姑奶奶不请自来到别人家做客,吃饭住宿别人管了就行了,还为难人家让人去京师帮她买女人用的东西,虽说住在人家家里不太方便,忍一忍也就过去了,何必太计较。
韩元压根就没有想过自己也是不请自到的。
说到底这毕竟是处境的不同所导致的,韩元和衣衫他们这些还算是处于辉煌阶段的世家子弟有根本的不同,他们很勤奋但他们更多的会劳逸结合,有条件的选择最适合自己修炼的道路,韩元没有条件只能以不用钱的方式让自己在这条路上走下去,好在他们家还有些底蕴,虽然都是书籍可自从秦皇焚书坑儒后,天下间能有这些书的,除了大势力就只有这十几家。
什么修炼是不用钱的,在书院以劳动抵债勤工俭学,说是勤工俭学偶尔还是有些收入的。韩元靠着祖上的荣耀自勉一直在这条路上走下去,知道今年他们家最后的老仆人死去,韩元才知道他们家的债务还留存至今,为了不让自己在成年后还要还债,他只能现在出来干一笔。
法家没落至今,其他几家不是没有功劳的,这些韩元或明或暗的从老仆人那里听他讲过。也就是从那时起韩元不再相信朋友这个词,他只相信力量。后来渐渐的修炼更加发狂,除了工作就是修炼看书,没有一刻拿来耽误,有时候天冷着凉都依然坚持,这些老仆人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但却没有任何办法。
在韩元十多年的成长阶段,除了因为家境贫寒造成激发血脉中的毅力,就只有仇恨。
恨,自己,也更恨他们。
在他眼里,他们一个个都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都说和自己的祖上有交情,可自己挨饿受冻的时候他们在哪里?出去历练有时候没钱卖馒头,只能喝一些清水吃树皮过日子,而他们不说有鲍鱼之类的至少三餐都是像模像样的,可这些从也不会表现在他那稚嫩的脸上,他和其他人不同早就明白,这个世界就是弱肉强食,别说他们不会帮助自己,就算是其他人也不会拉自己一把,否则自己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韩元低着头阴沉着脸看着脚下,这时刚好有一只蚂蚁从他面前爬过,右脚轻轻的抬起然后重重地落下,脚一挪开就看见原本还在面前努力爬着向前的蚂蚁,如今安安静静躺在那里一动也不动。韩元噙笑,冷着脸走了。
在韩元身后某个阴暗的角落里,露出了一个头,接着衣衫出现在他身后,看着他的背影眼神不断变化,最后定格于哀伤。
这一次按道理衣衫是不会被派来,只是因为衣衫要求并且主动愿意承担任务失败对十四家的补偿。她之所以来就是为了韩元,不是因为爱情而是因为友情,衣衫到了如今都还记得小时候,他们十四家的弟子都在一起玩,只有韩元不太愿意与众人亲近,而她也尽可能的在那个时候多少的给韩元的老仆人一些照顾,而这些真相早已在老仆人死后就已经淹没于尘土中,如今知道的人就算有他们也不会承认,这或多或少会影响他们的某些利益。现在这些十四家的人跟以前的诸子百家可是大不相同了,他们的心中已经没有当初最普通的追求境界的思想,他们只是想用这种能力为他们自己的私欲,铺平前方的道路,让自己可以过得更好,起居八座山珍海味。
翌日,太阳早早的就升到了墙头,光线直射下来却不觉得刺眼,人们还是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各忙各的互不干扰。此时,一匹马快速从东城门通过,守在城门边两个守卫不是没有拦住而是根本就没有去拦,这是扬州城虽说不是可以跟天子脚下的京师重地相比,但总还是一方比较重要的土地。
在这里有很多官来官往,有些甚至不愿意别人知道自己是什么官,都是来办事的大部分是私事,而像他这样的人一级红尘来去自如的也不少,都是一些有爵位的人,他们一个区区守城门的守卫,一个月能拿多少,头上有几颗脑袋,不想活了去拦他们这些天生贵族。
扬州城之内大小茶馆无数,来人随便找上那么一家,坐在那里渊渟岳峙。茶馆的小二都是看多了人的,眼力劲都是被训练出来的,看见这人一身锦缎,脖子上围着的是貂毛,就知道不是普通人,没有去问来人要点什么直接就上了各色见过一盘,也不敢多说话就站在一旁等他的吩咐。
这人一来茶馆当中大部分的人的眼光都集中在他的身上,他还是一动不动也不去管别人是不是在看着自己,这样一来从他走进来以后注视在他身上的人就少多了,茶馆里的气氛也就没有之前的那么紧张,小二的背上早已是湿漉漉的一片,就是被这位爷给吓的。
“小二。”
“来了,不知客官有何吩咐?”小二一直在注意着周遭,心里暗自留意着这位客官的一举一动,等着他的吩咐,虽然有时候还是走走停停,为其他的客人不慌不忙的续上茶水,这时这位客官一声吩咐,他自然立马热情十足的跑到他的面前,带着恭敬的聆听。
“给我清场,我不喜欢这么多人。”小二马上答应一声,开始招呼其他人,一桌桌的说着好话作揖,还是有些人不太愿意在这大冷天,再去其他茶馆把板凳坐热也是要花费不大不小的功夫,正好还是回家抱着老婆睡个午觉吧。
“凭什么,让我们走他怎么不走。”这年头习武之人还是蛮多了,中华民族的血性在这个时代还是留存了下来,知道宋朝之前都还有。小二还想多说些什么,那人不赖烦再听他说下去,直接一把把他推倒在地,上前一直走在来人身前,不客气的把大马刀放在他面前,弯膝两只手放在了只够一个成年女性手掌心大小的刀柄上,即便如此,这把刀在地上仍然是稳如泰山,一动也不动就这么让主人继续以这样姿势,似乎这就是他的使命。
“嘿,说你也是个大个子,怎么做事就这么不爱动脑筋呢?我们这么些人累了就想找个地歇歇脚,你竟然还敢我们走,你又不是这里的掌柜,凭什么赶人啊。”这个人上面一件老虎皮做成的背心,腰间随便一根布腰带,脚下的靴子也是动物皮毛做成的,看样子是关外的猎户来扬州做生意来了。
“我有钱。”话音刚落,一锭五十两的银子就放在桌子上,“你们拿了赶紧走,不要在这里扫我的兴。”猎户看着桌上的五十两银子没有伸手去拿,而是看看左右两边身后的兄弟,看看他们有没有其他的打算。这是在给自己找台阶下,身边的一个扎着羊尾巴的小姑娘,笑了笑说道,“大哥,就给这位兄弟一个面子,拿了钱正好早点回去过年,嫂子还在家里等着呢?有着五十两可以买一些好的布拿来做衣服,你看看我们这几个身上的是什么?”这话倒也说的实在,他们关外的不管在哪个朝代,进入关内都会或多或少的受到点歧视。
虽说身上的这些由动物皮子做成的衣服暖和,可人活着要的就是这一张脸皮,当脸皮没了那不就是行尸走肉,生活多没趣啊。猎户听着眼神渐渐有了变化,伸出了手拿了那一锭银子,打个招呼身后的一帮人跟在他后面走出了茶馆。
来人还是坐在那里依旧静静的,经过这一帮子关外猎户的搅和,茶馆里如今剩下的人,目光都是很热切的看向他,甚至有些已经迈步向他走来,他的嘴角翘起,心中冷笑,“看来这些人是把他当做傻瓜了。不过也好正好让这把刀见见血,也不负血戮之名。”
来人剑出鞘,只听“叮”的一声,这把剑从外面看不出有什么其他的变化,可对于真正懂剑的人来说,这已经算得上是一把绝世好剑了,剑锋表面是没什么看起来就觉得锐利的剑锋,只是在剑出鞘的一瞬间周围半径的人都会下意识的,有那么一次的跺脚搓手,之后这种感觉随即消失就好像不存在。
现在天还冷,出现这种情况很正常,没有人会和这把剑稍作联想,只是人世间还是有那么些识货的人,在一旁正上下拨动算盘的掌柜,似乎也察觉到了茶馆里的气氛不对劲,头抬起来了在看了看周围,顺着其中某个客人的视线望了过去,发现了来人手上的那把非等闲之人是绝对看不出这把剑身上所携带着的深深寒气的。“各位,各位,既然这位客官打算包场子,就请给老朽一个面子,明天各位的茶钱就都算到我的账上,你们说可好。”掌柜出面,小二眼尖立刻陪着笑脸将一个个的常客给送出去了,即便中间有些个不是常客,以后也会变成常客,这么大个扬州城,总不可能一年都不见第二次吧。再说这都有保证下次喝茶不给钱,怎么着都该来一回不是?
来人扭头看向窗外,低头叹一口气,复又抬头看着窗外,脸色在这一刻变化不定,最后脸上表情终于定格,嘴角咧起笑的有点惨兮兮的,一只眼睛习惯性的缩小另外一只眼睛的大小则一成不变,挺有意思的。
今天,他来到茶馆不是为了喝茶,只是为了等人等人和自己交易,交易一个能买走自己一切的东西。站了很久不知不觉的快到晌午,小二站在他身后几步外,想做提醒却又看见掌柜的一个劲的对他使眼色,让他不要多事等贵客吩咐就行。掌柜心中叹息,平时这个小二看着挺聪明的,可是一到关键时候就断链子了,看来除了老爷我啊,实在是没有人能接这个茬!
“先去准备,到流连栈买最好的酒菜、点心还有甜品,那姚美年桃椿木精可不许多看啊,这可是个勾魂角色。”
“你一定要记住啊。”这掌柜的生怕底下人不知深浅,去招惹那婆娘然后把天大的麻烦带回家来,为了不打扰贵客还专门拄着拐杖,追出千叮万嘱的。他们这个样子有点像父子,却又不是这老头说得不好听,就是没勇气去面对爱情的直白,不懂有花堪折直须折的深刻道理,以至于落到现在这步田地,凄凉半生啊。
“真是的都活到这把年纪了,还这么唠叨和我家老头子一样,如此说来我倒是可以把他介绍给我家老头子,免得这两个老头子一天到晚身旁没人,就会盯着我管我问我这呀那呀。”流连栈距离小二所在的茂源茶馆,就在同一条街,只不过中间隔了三个铺子,一个头面、胭脂还有就是才坐落与扬州的第一绣庄分店,这个分店刚开门就推出了六件套,这也是李瑛信上的嘱咐,让贾筠霖亲自办好。小二说着话人就已经来到了流连栈,登门是客不管来人身份如何,只要进来就会被当成贵客来招待,这就是流连栈生意兴隆的独家诀窍,敬请外传不怕说,就怕别人谁不会。
流连栈的老板娘,一向特别,不是长相特别,而是对于正常人来说有那么一点不太合理的癖好,为人就喜欢红绿二色,按理说这也不是什么别人不可认同的,可是这位老板娘一年四季,穿的都是红配绿红衣服搭绿腰带。
流连栈自从开张以来这位老板娘,更是不太讲究穿衣风范,最近几年甚至还有了新的搭配,若是其他颜色也就罢了,关键还是红绿二色,这都有很多人在明在暗的对老板娘指出,这两种颜色要么就要一种,红色大气好看。可老板娘说红色也不是寻常人能穿的,在唐朝除了成亲大红是不准随便穿在身上的,当然女子的小红肚兜理当别论,
流连栈的老板娘是流连栈的一个特殊的风景线,不过若光是凭借这位奇葩的老板娘,身上的穿戴出来招揽生意,肯定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幸好流连栈推出的各色美食都是精雕细琢的工艺品,就比如一道凤求凰。
此名是来自汉代文学家司马相如的古琴曲,演绎了司马相如与卓文君的爱情故事。以“凤求凰”为通体比兴,不仅包含了热烈的求偶,而且也象征着男女主人公理想的非凡,旨趣的高尚,知音的默契等丰富的意蕴。
流连栈用这个名字正是看重了这里面所透出的背后意义。一声凤鸣清脆的响彻于耳畔,只见它遥遥飞翔于天际,浑身上下的闪着火红色光芒的羽毛,在天空中绽放着属于自己的那一份独特光彩,是那么的耀眼灿烂,明明还是白天,可自己的眼睛里就只看得见这个比太阳还要夺目的光,凤凰……那就是凤凰。天地间独一无二的凤凰。
流连栈的雕工师傅每天花五个时辰,去菜市场上挑选南瓜,先用手触摸其上感受南瓜本身的感受,做好彼此该有的尊重的心灵沟通,就开始动手了,……一刀一刀将原本就是一个普通的南瓜,变成了如今扬州城内所有达官贵人,首先要抢购的代表着自己面子与尊严的物件,似乎在他们那里这已经不再是一个南瓜做成的凤凰,而是一个工艺品,一个可以吃的特殊工艺品,唯一可惜的是它的存放时间不太长,夏天半个时辰就开始馊了,冬季还好一点但大半天是等不了。于是这又回到了原来的起点,还是会被人给吃去,只是在吃的过程中多了点它感受不到的怜惜,这也是一种生命。
流连栈的老板娘叫姚美年,这里的人都知道,可都不喜欢叫她的名字,有一个算命的弄不清楚,为什么别人都不喜欢叫她的名字,他仔细的为老板娘算过了好几遍,说这名字是什么忌讳都不犯。他是一个合格的相士,只是他不知道的事姚美年,此时早已心有所属,她只要那个人叫自己的名字,为了让周围的人都记住自己还有这么一个爱好,曾经不惜血本的大宴宾客三天,那可是坝坝宴啊,从城南到城北,从白天到三更。好大的手笔呢?这真让人惊叹她的一番痴心,就是不知道那个她口中的臭男人到底是何人?
老板娘还有一个喜好就是站在酒楼门前招呼前来的客人,无论是穿金还是戴银,只要前来就都是她的贵客,有人说她已经是老板娘了,就算是坐在柜台前只收钱也是好的,干嘛要出来受这份罪,只听她哀叹一声,那没良心的不知道跑哪去了,有家不回偏偏爱在外面不知道和那个狐狸精鬼混。
不提这位老板娘的某个太过怪异的癖好,至少这一腔痴情热血就足以打动人心,更何况他们店里一道凤求凰,只是区区的九品菜肴。老板娘姚美年给流连栈的所有菜品都挂上了一到九的名次,而凤求凰就让人看那么一眼,就觉得是货真价实的特殊工艺品,却只是他们流连栈九品菜肴,这恐怕说出去都不会有人相信吧。可事实俱在!
老板娘在门前招待了好些客人,年纪大了觉得腿有点软,想回去歇会刚迈前一步,转身就又收回去了,眼睛里放着电一闪一闪的,好像黑夜里那能给人照亮前方的萤火虫,是那样的温暖又有着特殊的意境。如果是一般意志力不够的人,在这一瞬间都会被她这位有着特殊癖好的徐娘给吃了。“哟!这不是稀客吗?茂源茶馆的小二哥,你好啊你要什么呀,凡是来给老娘送钱的,老娘都一律欢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