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看到儿子兴高采烈地窜进进来时,风步霆就明白这一路上应该是风平浪静的。
“一点稳当劲儿都没有。不让你跟着去,你偏去。就你这么个趾高气昂四眼看天的样子,生怕贼偷注意不到你吗。”
风步霆说的严厉,但实际上语气却隐隐透着欣慰之意。
“哪能啊,爸——你把你儿子看的也太傻了吧!我一路上一直在后面都远远跟着他们,看看有没有偷偷惦记咱们的‘朋友’。可惜只看到了那些同行嫉妒的眼神儿,除此之外,再没发现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所以我就又赶在他们前头,回来跟爹汇报一下。”
风胤的话音未落,张进久和镖局的一干人等就回来了。“师傅,我们回来了。一路上很顺利,没发现什么不对劲儿的。”
一个魁梧精干的青年,对风步霆毕恭毕敬地汇报着。
而这个青年,就是风步霆最得意的大弟子钟雷。江湖人称“风里雷”。他也是众多弟子中,唯一一个在江湖上混出名号的。
风步霆只是跟徒弟快速地对了下眼神,就笑脸相迎到张进久跟前。
“张老板辛苦了。”
“我哪有什么辛苦的,有贵镖局的镖师在身边护卫,我这心里真是前所有地踏实。”
张进久说着,又抬手指向钟雷。
“这位钟雷钟镖师果然是高徒出名师,这一路来回,可以说把一切都照顾的稳稳妥妥,找不出一丝疏漏啊!不愧是风镖头的大弟子,一举一动都彰显大镖局的风范啊!”
“张老板过奖了,我们只是为了能在道儿上混口饭吃,脑子不灵光只好多用心了。”
风步霆客套地回着对方,又看了看一旁的爱徒,眼中满是欣慰。
“这孩子就是能吃苦、够专心,所以在最初一众弟子中,我才选了他做大师兄。”
“钟雷能有今天的一切全仗着师傅的抬爱,您二位的谬赞实在让小徒担当不起。”
钟雷文雅的言谈和他精壮魁伟的身材给人以强烈的反差感。
“诶——能做到一丝不苟尽职尽责,这样的人从古到今都应该被称赞,而且还应得到奖赏才是啊。”
张进久说着从兜里掏出一锭白银。
“不敢说这是给钟镖师的赏钱,只是聊表在下的敬意。钟镖师万不可推辞,否则就是看不起我这小买卖人。”
钟雷为难地看了眼一旁的风步霆,见师傅微微点头默许后,便接过了对方手中的银子。
“那小的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多谢张老板赏识。”
“这就对了嘛——那风镖头你看下面我们是不是该——”
“哦——那就先验货再签合同。”
“那就请风镖头验货吧。”
说着,张进久从院儿里高声叫道:“把东西拿进来——”
只见那个先前一直跟在张进久身后的随从,拎着一个不起眼儿的皮箱子走了进来。
“风镖头请——”
张进久将箱子放在桌上,然后主动打开了箱盖。
风步霆来到跟前,面无表情地往箱中看去。
只见深红绒布软包的箱内,整齐地双排立着十个酒瓶。
那不是一般的酒瓶,是风步霆从未见过的酒瓶。
乌亮的纯银包裹着瓶身,散着柔和的银光,使得箱中看上去仿佛飘了一层淡淡的薄雾。
而银制瓶身精美的镂空处,则是由精工打磨的水晶承裹着琥珀色的液体。
那温润的金色,通过水晶和光线的折射,又好似好宝石般隐隐晃着光。
就使得瓶身好像通体被金银两色光晕包裹着。这罕见的光辉,使人只需看着,就已有三分醉意。
风步霆稳稳地取出一瓶,双手托着仔细端详着。
虽然现在已是盛夏,箱子也没有做什么制冷措施,可风步霆却深切地感受到手中的酒瓶,传来的丝丝凉意。
而此刻窗外投射进屋内的阳光照印在酒瓶上,使得那醉人的光晕更加浓郁夺目。
在那光晕包裹之内,那精美的镂空银器和晶莹的水晶显得分外精美。
瓶盖是用玛瑙和红宝石雕刻成一朵盛开的牡丹,而牡丹上还用琥珀雕刻成一只活灵活现的蜜蜂。
又仔细查看了每一瓶酒之后,风步霆把箱子轻轻地合上。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酒瓶是出自杜觞国匠之手吧。”
风步霆意味深长地看着张进久说道。
“风镖头好眼力!没错,这正是杜觞国匠的手笔。”
张进久的语气中满是得意。
“果然是国匠级的水平啊!还没闻到酒香,只是看着酒瓶,就以让人觉得醉了。先不说酒怎么样,光着酒瓶,就足以吸引那些洋鬼子心甘情愿地掏腰包儿了。张老板,看来您这回真的是要发达了!”
张进久听后一阵得意地轻笑。
“嘿嘿嘿嘿——借您风镖头吉言,但愿这一次我真的能一战成名。”
那口气中明显透着强烈的期许和野心。
“那我们下面就谈谈合同——”
“好的好的——”
“那张老板这边请——”
风步霆引向厅中正位的书案上,拿起上面的一张写满字的纸,递给张进久。
“这是我刚才写的合同文契草稿,张老板看看有什么不妥的地方没有。”
张进久仔细地看了一阵后,把草稿又还给风步霆。
“我看就按风镖头订的办吧。”
“既然张老板同意,那我就再写一张。一式两份,按上你我手印儿,咱这买卖就算正式做成了。”
于是转眼间两张契约就已完成,张进久和风步霆拿着按着彼此手印的合同相视而笑,显然双方都很满意这笔交易。
“那以后还靠风镖头多多照应喽。”
“哪里哪里——应是小号日后全仗张老板照顾的,我全局上下必将为张老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风镖头言重了!我对贵镖局的诚信和负责没有任何疑虑,对贵镖局的能力我也很有信心。那我就先告辞了,后天咱们津口码头见。”
“好的——张老板贵人事忙,那我就不多留您了。”
风步霆说着,冲钟雷使了个眼色。
“钟雷,你陪张老板回去。要时刻保证张老板的安全,不可有一点马虎。”
“是——张老板请——”
钟雷恭敬地跟在张进久身后,和那他位一直默不作声的随从并肩而行。
“我看不必麻烦钟镖师了吧——”
张进久虚伪地客套着。
“那怎么可以,既然合同已签,我们就需即可按合同办事。从此刻起,张老板的人身安全就是我镖局的头等大事。”
“唉呀——这回有钟镖师陪在身边,我就不用再担心什么了。”
张进久哈哈地笑着大摇大摆地离开了镖局……
“真是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我看姓张的明显就是做贼心虚,这酒的来历我看多半是他瞎编的。不然都和国匠扯上关系了,他还有什么可怕的,还用着亲自到咱镖局来谈买卖。”
风胤看着张进久的背影,一脸不屑地自以为是道。
“他防的就是那国匠——他是怕卸磨杀驴。”
风步霆看着手中的合同冷冷地说道。
“哦——您的意思是他——”
风胤话刚说出半句,就被父亲打断。
“行了——小孩子就不要掺和大人的事情了。你赶紧回房准备一下吧,后天天不亮我们就得启程奔码头。你可别到时候现上轿现扎耳朵眼儿,耽误了大事。”
“我那些东西好收拾,就是些衣服和书本,而且都是现成的。回头跟铃儿姐说声,让她帮我收拾就好了。”
“你自己的事自己不去做,还去麻烦别人。西洋学校没教你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道理吗。”
风步霆略带嘲笑地温驯着儿子。
“爸——人不能时刻都严于律己,也要适当地让自己享受一下。我一人在外国时,事事都是亲力亲为。这回家了,也该让我回味下,当少爷的那段时光了吧。”
“我看你在西洋别的没学会,讲起歪理来倒是一套儿一套儿的。不过今天这笔买卖,你要能这么伶牙俐齿,不出什么乱子的话,也算你头一回为镖局立功了。”
风步霆假装轻描淡写地夸奖着儿子。
“爸您尽管放心,这笔生意是我揽下的,我就一定负责到底。到时候我只是把你们的话原样儿翻译给洋人,绝对不会自以为是添油加醋的。只是到了外国,你们可要注意人家的礼节和习惯。而且要是看到那些傲慢的洋鬼子,您也不用在意。可千万别顺着您那暴脾气,跟他们挣个明理是非,在人家地盘咱就当让着他们了。”
风胤一副小大人的样子叮嘱着父亲。
“你爸我有那么不顾大局吗,还用你教——洋鬼子再无礼,我也只把当没开化的蛮夷看待。”
风步霆说着微微扬起了高傲的下巴。
“那就好,还是您境界高!”
风胤溜须地冲父亲竖起大拇指。
“得啦,你爸用不着你拍马屁——去告诉胡管家,中午多弄几个肉菜,买祭坛好酒,把镖局的所有人都叫上。告诉大家要开工了。”
“得令啊——”
风胤模仿着戏腔应了一声,就欢快地一溜烟儿窜了出去……
风步霆慈祥地看着儿子的背影,欣慰地轻叹着。
“我儿终于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