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京市,某大学食堂内,正是中午学生吃饭的高峰期,来来往往的学生甚是热闹,同学们手里都拿着饭盒,有的同学在人多的打饭窗口正排着队,有的同学早已打好饭菜挤坐在食堂大厅内的餐桌上吃的正香,饭盒与铁勺相碰撞的叮叮当当的声音和学生们噪噪杂杂的喊声把这个食堂变成了一个大集市。
自从大学学费由公读改成自费制度以后,最近几年学校为了增加财政收入和实现规模化办学,就不惜成本大肆扩招,同时又临时成立了几个热门专业,原有的教师人员不够了,学校就招聘刚毕业的大学生或者七拼八凑临时组建教师班子,这样,教学质量自然不敢保证有多好,单说这学校的学生也越来越多,造成了容纳人数有限的食堂每次到了吃饭的时候都是人满为患。
再看,还有小部分家里比较富裕的学生进了大食堂旁边的小餐馆,在那里他们可以吃到自己喜欢的炒菜,而且可以享受比较清静的就餐环境,当然,他们在这里的消费肯定比大食堂的伙食费要多的很多。
相比之下,那些家里水平一般和生活比较贫困的学生就不敢进这种小餐馆了,他们对此可以说是望而生畏,到了集体开饭的时间,他们就在大食堂里买两个馒头外加一份大众菜,能够吃饱就十分不错了。
从农村来的学生每月家里寄过来的伙食费有限,在这里能够把四年的大学生活坚持下来,最后拿到学位证,就算是一场胜利,也是对父母的极大的回报。
安阳来这所大学已经两年了,他的家乡距离这座大城市1000多公里,那是位于中国北方的一片贫瘠而无活力的土地,他从家乡来这里上学,要倒上两次中巴汽车才能坐上票价最便宜的那趟火车。
今天安阳的心情很不好,他在食堂只是打了二两米饭扒拉扒拉几口就再也吃不下去了,他把剩饭和饭盆一块锁到饭盆柜里,准备晚上再吃,然后郁郁的离开热闹的食堂,一个人独自走向*场上……
宽阔的*场上摆着几座篮球架,还有一条整洁的跑道,跑道中间是一块足球场,足球场上的草坪早已被学生踩踏完了,露出泛黄的土地,只有在足球场的四个角落才能看到稀疏的青草。
同学们都去吃饭了,这时的*场上看不到一个人,少了平时的噪杂,只有炎炎的烈日照耀在这片空地上,空气里流动着一股燥热。
安阳选择了一个僻静的阴凉角落蹲了下来。
他这次的《大学统计原理》期末考试没有及格,唉,又被挂了,算下来自从上了大学共有三门功课不及格了,所以他很痛苦。
他现在真后悔呀,刚进大学那年,同学们都说大学的生活轻松自由还简单,考试也很容易通过,跟别的同学一样,安阳认为苦熬了三年的高中生活终于可以在踏进大学的门槛之后可以歇歇脚了。
没想到他这一松气,在大一的第一次考试中他就有两门功课不及格,这结果可把他吓了一跳,听老师们说,大学四年里只要有四门功课考试不及格就不给颁发学位证,真要是没有拿到学位证,这四年的大学不就是白白浪费了吗?上四年的大学,那可是要花费家里近三万多元钱哪,而每一分钱都是靠种地为生的父母用血汗来积攒下来的,如果自己读了几年的大学,连个文凭都拿不到,他有何颜面来面对家里的父母呢?
安阳第一次吃了闭门羹,才知道人们心目中的大学校园表面上看着光彩亮丽,实际上却是残酷无情的,自从挂了那两门功课以后,他再也不敢对学习掉以轻心了。
城里来的孩子都比较开放,有的在来大学的第一年就开始了谈恋爱,看吧,男男女女争先恐后的开始恋爱,就像生怕没几天自己班内的漂亮女生被别人抢走,班里的帅哥成了她人的白马王子似的。
英语系甚至创造了本校谈恋爱的记录,听说是那个系的一个男生刚来大学三天就和同班的一个女生“谈成了”恋爱,似乎生米还煮成了熟饭,这个神速而高效的恋爱成绩创造了大学恋爱史话,那个男孩子也成了众多男生羡慕追捧的对象,他们的故事在整座校园里也被广传为“恋爱佳话”。
安阳也是正至青春期的男生,但是对于漂亮女生他只会偷窥几眼,偶尔用眼睛的余光扫一扫身边漂亮的女孩,也会紧张的突突心跳,因为家里条件不好,他甚至有点自卑,恋爱对他而言只能算是一种奢望,在他心目中,谈恋爱需要鲜花和礼物的,而这些浪漫都需要用“钱”来制造的,他没钱请女生吃饭、看电影,甚至连给女生买朵玫瑰花的钱都不会有,不是因为他小气,而是因为一朵玫瑰花就是他的一顿伙食费,来自农村的他对女生本来就是保守的害羞的,再加上现在他的自卑的心理,所以谈恋爱对他而言,只算是一个很遥远的话题了。
其实安阳是个感情很丰富的男孩,高中的时候他一直暗恋着一个叫玲的女生,玲的父母是教师,玲的身上处处散发着一种清纯和教师的气质,他喜欢玲那一头乌黑的短发,那双两汪清水似的美丽黑眸,虽然总是淡淡的看他,却总有说不出的明澈。
至今安阳都保持着跟玲的书信来往,他在写信的时候总是小心翼翼的用词,他怕用太庸俗的语言来表达爱慕之情而让女孩反感,只不过玲对他的这份爱慕之心是否能领悟呢?他不得而知。玲的回信经常也都是说些关于大学期间学习的情况,似乎对他的真情不敢兴趣。但对于安阳来说,这是一个情窦初开的梦,或许这个梦本来就是虚幻的,他宁可一直充满着幻想。每次收到玲的来信总会让他激荡不已,他会认真的对每一封来信读上好几遍,然后小心的将信保存起来。这种情窦初开的恋爱的感觉让他在多年以后经常甜蜜的回忆起,这份暗恋的爱是纯真苦涩而无邪的。
没有浪漫的恋爱,安阳将全身精力就投入到学习当中。
但是《大学统计学原理》这门功课对安阳而言确实太难了,为了这次考试,他也下了功夫,等考试完毕后同学们都反映考试题太难,应该是都发挥的不好吧,安阳想既然大家都考的不好,那不及格的人数应该就不只自己一个人,根据以往的模式,老师应该象征性的抽出几名同学来列为不及格人员,可万万没想到他就是那几个被抽出来的倒霉蛋之一,老师偏偏选中的了他。
安阳彻底的心灰意冷了,此时的他蹲在*场的这个安静的角落里默默的哭泣,这里没有人会帮助他、同情他、甚至关心他,他已爱莫能助,他恨自己无能,他想着远方的父母在田地里*劳的身影,而自己却拿着一份不及格的考卷来“回报”辛勤的父母,他仿佛看到了父母那双失望的眼睛,那眼神就像一把利剑刺穿他那颗脆弱的心。
受了重伤的鸟儿已无力再飞翔,他想过放弃,他嗤笑自己的懦弱,他尝试用眼泪去抚平他的伤口,但已黔驴技穷,面对那血淋淋的试卷,双眼已朦胧,此时,无助的他只有痛哭一场,才能化解他内心的悲伤。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辰,安阳的心情渐渐有所好转,眼泪是种神奇的东西,它能让人的伤心发泄出来而缓解痛苦,哭过这次以后,他会更加坚强起来,在残酷的事实面前,他已经不能再叹气,已经不能再回头,已经不能再后悔......,他还要拿起斗士的长剑,去拼杀,去挑战,高考时最苦难的时刻安阳就是这样从众多竞争对手中托涌而出的。
不过这次挂了就挂了吧,后悔已没什么意义,人从哪里跌倒的,就要从哪里爬起来。
幸好他还有一次机会。保住下次机会,就能顺利的完成学业,所以,以后的两年里,他再也不能挂科了。
“我绝对会把学位证拿到手!”,安阳暗暗下了决心,他擦干眼泪,迈着坚强的步伐离开了*场……
话说日子过的很快,转眼间一年又过去了,又到了大三期末的考试。
安阳是个喜欢在逆境中顽强生存的人,他不喜欢安逸的生活,他知道“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这句话的真谛,这一年里除了保持好学习成绩外,他还加入了学院的学生会和一些体育活动的团体,因为他也明白从农村走出来的他就应该努力适应外部的环境,不断的增加个人交际和适应社会的能力。这一年,他还经常在下了晚自习后到*场跑步和锻炼,身体也明显的强壮了起来,这为他以后的成长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这次期末考试下来,安阳总体发挥还可以,只是担心《大学物理》这门课发挥的不是特别的好,尽管同学们都说这门课出题太难了,老师在打分的时候一定会重点照顾同学们的,但是有了上次的教训,安阳还是放不下心来,有个关系好的同学告诉他,如果这次真没把握及格的话一定要提前跟讲课老师打好“招呼”,否则老师没准真会再次把你划到“不及格”这列里。
怎么跟老师打招呼呢?,安阳从来没有经验也从来不知道怎么跟老师说这件事,他总不能在教室里厚颜无耻的跟老师乞求让他及格吧?
经过同学暗地里的点化,安阳又思前想后了一番,这才决定到物理课老师廖老师家里去登门拜访一下。
说起这位廖老师,他的讲课水平可高了,同学们都喜欢这位风趣幽默的老师,这位40来岁不修边幅的廖老师跟安阳留下的深刻印象有两点:一是他喜欢抽烟,他宁可把烟分两次抽完也不愿临上课时仓促的把剩半截的烟头扔掉,二是听说他跟师母分居了,他自己是一个人生活。
去老师家里总要带点东西吧,安阳想了想他也没有多少钱给老师买贵重的礼物,既然老师喜欢抽烟就为老师买两盒红塔山吧(那时候安阳认为红塔山算最好的香烟了)。
廖老师的家就在学校旁边的宿舍区内,揣上了香烟,安阳趁着晚上人少,像做贼一样去了廖老师的家。
这是送礼吗?这是贿赂吗?老师会轰我出门吗,安阳第一次求人办事,心情实在是忐忑不安。
犹豫再三,安阳还鼓起勇气轻轻敲响了廖老师的家门。
“谁呀?”屋里传来廖老师沙哑的声音。
“廖老师,我是机电四班的”安阳没敢报自己的名姓,因为他知道廖老师带那么多学生,即使是报了姓名,恐怕他也不会把每个学生的名字记住。
门打开了,廖老师看了看安阳,似乎认出这个学生,他用异常的目光看了看安阳,不明白这个孩子到自己家来做什么,处于礼貌,他大方的说了句,“进来吧,同学”
安阳不安的跟着老师进了屋里,一股浓浓的烟味扑鼻而来,但见廖老师的家比较简单,可能是一个人生活的缘故,屋里的物品摆放也比较随意。
来到沙发前,老师示意安阳坐下。
“你是四班的?找我有什么事情吗?”廖老师主动问。
“哦,是这样的,廖老师,这次物理考试我感觉发挥的不太好,看......老师能不能帮帮我......”安阳坐在沙发上面对老师一脸通红,手不停的摸错着,眼睛不敢直视老师,一副无地自容的样子,他鼓起勇气一口气将背在心中话说了出来,下面的话他怎么也想不起来说什么好了。
“啊,是这事啊,呵呵,这次的物理题出的是难了点儿,”廖老师吸了一口烟,烟云打着圈扑向屋顶,屋顶的白色似乎已被熏黄了,就听老师继续说,“不是都提前给你们画了重点了吗?还考的不好吗?”
“不是,廖老师,是......是我感觉发挥的不太好,怕万一差几分不及格,看老师能不能......照顾照顾我呢?”既然这样了,索性安阳一下子把该说的说了出来,但最后的话真的有点求老师的意思了。
“谁没有考的不好的时候啊,我记得你这学生不是经常坐在前排听课吗?没事,差不多的话我不会刁难你们的,做学生也不容易啊”廖老师很和蔼和随意的跟安阳交谈着。
没想到老师这样的豁达和慈爱,这让安阳感动的差点流泪,都是自己不争气,从学了这么多年,这么低三下四的给老师说好话走门子,还是第一次。
“噢,那给老师添麻烦了”。
安阳的脸似乎在发烧,也许只有在晚上,在并不算太明亮的廖老师的家里,才看不到自己羞愧的涨红的脸。
“不麻烦,但是你要是只考二三十分的话那就不好说了啊,哈哈,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安阳,是机电四班的”安阳担心老师会把自己的名字搞错了,或者其他班也许有跟自己同样的同名,只好把机电四班重新重复了一遍。
“安阳?嗯......”廖老师给了他一个微笑,“我记得了,你回去吧,如果分数不是特别低的话我肯定会帮你的”
“谢谢廖老师,谢谢......”安阳激动的说话有点语无伦次,“那我就回去了,跟您添麻烦了”
说着安阳就起身准备往外走,突然手碰到兜里的两盒烟,看自己的笨脑子,怎么忘记把烟给老师了呢“对了,廖老师,我给您买了两盒烟,您留下抽吧。”安阳一边说一边仓促的把烟从口袋内掏出来递给廖老师。
廖老师摆了摆手,道:“呵,客气什么,你带回去吧”
“不,老师,我不会抽烟。这是我的一点心意,您就收下吧”
看到廖老师真没有收下的意思,安阳硬把烟放到了老师家的茶几上。
说实话,廖老师对香烟的喜好超乎安阳的想象,那是安阳从老师家的烟灰缸里的烟头看出来的,偌大的一个烟灰缸竟然盛满了烟头!一看家里的环境就是单身汉的居所,家里没有女人的气息,廖老师这么猛烈的吸烟,或许跟他的女人他的家庭他的婚姻有很大的联系,也许是为了感情而麻木自己,听同学说廖老师的老婆出国了,但是出国了怎么就不回来了呢,安阳头脑里闪过一道道疑问,如同一道道难解的物理题一样困惑着自己,总之家里没有女人的照顾也不像个正常的家,这不免让安阳生出一丝怜悯之感,纵使一个男人有着高级教授的待遇,生活缺乏了另一半的衬托,生命的色彩也会暗淡了很多。
廖老师见这孩子很认真,就爽快的收下了他送的“礼物”。
安阳对于城里的单元房太陌生了,黑暗中紧张的他误把卫生间的门当做了出门的地方,他竟然冒冒失失的差点闯进了卫生间,廖老师提醒他门口的位置,最后他才尴尬的红着脸从廖老师家“逃”了出来。
到了外边,安阳才发现上衣已经被汗浸透了,面对星夜长空,安阳终于松了口气,他开始感受到人生的复杂和不一样的乐趣,不管怎样,今年这一关总算是过去了......长话短说,一晃四年的大学毕业就要来临了。
安阳通过刻苦努力和利用‘种种方法‘总算通过了层层考试,他不但顺利的拿到了大学学士学位证书,还通过了英语6级考试,回眸大学的生活,苦涩和辛苦多了一点,享受和乐趣少了一点,在这个人人都充满美好憧憬和向往的大学校园里,安阳却没有留下那花前月下的爱情,也没有度过那轻松愉悦的校园生活,留给他的只有顽强的忍耐、坚定的抗争和永不松懈的努力。
甚至在大四的最后的一年里,他都得了比较严重的神经衰弱,尽管整夜的睡眠不好,他也从来没有服输过,他自己认为他虽然是个不幸的孩子,贫困的出身让他失去了很多童年的欢乐,从出生上帝就没有给他享受的权利,偶尔他也羡慕那些成双成对的男女啃着汉堡吃着冰淇淋的样子,可是他从没有灰心和失望过,他已经习惯了自我调节压力的释放压力,这种学生时代的磨练和历练虽然是残酷的,但是却为他将来的工作打下了坚实的精神基础。
付出总要有收获的,安阳临毕业前在人才招聘会上顺利的在自己的家乡巴州找到了一份专业对口的工作,听说工资待遇很高,就是工作比较辛苦可能还要经常外出,但是安阳没有考虑那么多,原因很简单,他太渴望上班了,吃苦和辛苦他都不怕,只要能挣到工资,能每月给家里寄钱,就是他最大的快乐。
开完了毕业典礼晚会,同学们大喝了一场分别酒,其中有不少相恋人的泪流别离的场面,安阳在这个校园里没有轰轰烈烈的爱情,在与同学别离时只有同窗四载的友情别离的伤感,而没有爱情别离的痛苦揪心。
但他也有爱,那就是对玲的爱,自己对玲的爱慕一直是他的一种精神支柱和动力,不,也许这种寄托只是空中楼阁,但是他宁愿相信这种虚幻的感觉是实的,是啊,一晃玲也要毕业了,好像她还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这次毕业回家,他想一定要找个浪漫的地方约玲出来谈谈。
这是安阳内心的小秘密,感情上的这种慰藉一旦生根,就会给人的心中带来多少希望。这是青春的希望,似汹汹燃烧的火焰喷发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