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染的童年
月琴郎2015-10-27 13:174,411

  “羌人女,悄娇娘,一生未曾许夫郎。下个野种狗方温,认亲爹,全村四处跪拜忙。”小孩子们又围着方温,一边跳着,一边唱起这辱骂的歌谣。

  流民初到之时,其中有一位容颜娇好的羌族女子。人们不知其名,都称呼其为羌女。那一年羌女才十五岁,由于天生的丽质,而且也没有夫家,因此不论是男性流民,还是村人中的男子,都对她格外的注意。可不多时,人们发现这羌女愈发忧郁了,而且,她的肚子越来越大。最终,这个没有夫家的女子生下了一个孩子,便是方温。未婚生子,是伦理之大忌,村人们对羌女与小方温总是冷眼相看,恶语相加。羌女便在这样的环境下,忍了五年。

  “我不是野种!”方温争辩着,可没人理会。他哭了起来,这种无助地哭泣,也已持续了很长时间。面对这哭泣的方温,孩子们骂得更起劲了。

  “哪来的小崽子,在这欺负人,滚开!”一个人驱散了孩子们。那是个二十多岁的男子,在村里也是个没人敢惹的人物。村里的人们,都称呼他阿氓。自羌女生下方温来,村中只有两个人善待这对母女,一个是阿氓,另一个便是寺庙里的方丈和尚。

  看见了阿氓,孩子们再不敢骂了,吓得四散奔逃。村民们慌忙领走了自己的孩子。有的人一边护着自己的孩子,一边回头甩着闲话。

  “哼!总是护着这个野种!”

  “有种的,把刚才那屁再放一遍!”阿氓是绝不吃亏的,他恶狠狠瞪着那人,厉声骂着。那人眼光和阿氓一对,马上吓得回过头去,灰溜溜地逃开了。

  “呸!一群欺软怕硬的孬种!”阿氓骂了一句,蹲下身去,拭去方温脸上的泪,柔声道:“阿温,别理那群废物,全都是孬种。走,阿哥送你回家!”阿氓轻抚着方温的头,这时,方温才会露出一丝的笑意。他们高高兴兴地回到家。

  “娘!”方温大叫着,扑进了羌女的怀里。

  “羌女,把孩子给你送回来了。”

  “那,还真是谢你了。”羌女的声音异常的冷淡,不过阿氓也不见怪。数年来皆是如此,也便习以为常。

  村南的寺庙也是方温常去的地方。在方温眼中,这是个神奇的地方。曾经有一伙盗匪来到小村劫掠,是方丈和尚一个人劝退了那些凶悍的盗匪。村民们虽然损失了不少财产,却因为方丈和尚,大家才保住了命。

  “世人皆有佛性,盗匪也是一样。善念一时被蒙蔽罢了,贫僧只是重新点燃了他们心中的善。”每当问及此事,方丈和尚都会如此做答。在方温眼里,这寺庙便是圣地,而方丈和尚便是无所不能的神。

  “方丈大人,您知道我爹是谁吗?”

  “这个……”方丈和尚的表情有些怪异,不过马上又恢复了以往的慈祥。“是神佛把阿温带来的。”

  “神佛吗?”方温半信半疑。他不能明白,神佛带来的,那必是好人,可好人怎么总是被别人讨厌呢?

  这个问题,他一生也没弄明白。不知是痛苦,还是快乐,还是什么别的。总之,日子就是这么重复着。直到方温十岁那一年。

  “羌人女,悄娇娘,一生未曾许夫郎。下个野种狗方温,认亲爹,全村四处跪拜忙。”孩子们又唱起那首歌谣,方温又被他们说得哭了起来,一切一如既往。不过,这一次,阿氓没有来解围。

  村头的铜钟突然激烈地响了起来,钟声惊醒了几乎被忘却的回忆,那些盗匪又回来了!远处是荡涤的烟硝,村人们惊慌失措,各自护着自己的孩子,寻找避难之所。可双腿怎跑得过飞蹄,很快,惊慌的村民们被那群盗匪围在了当中!

  “赶紧,把粮食和钱财都交出来,从今天起,这村子归我们支配了!”

  方温战栗着,耳畔隐约飘来那贼首狂妄的声音。不过他全不在意,他只想像其他孩子一样,找一个大人,躲在他的身后。他凑到一家人跟前,战战兢兢想要躲藏,却被恶狠狠一脚踹了出来。怎么办?怎么办?他惊慌,他四顾寻找,他想找到阿氓或是羌女的影子,可是根本找不到。怎么办,怎么办?突然,他的脑海里闪出一个慈祥的面容。对了,是方丈和尚。方温又想起了数年前那一幕,方丈和尚一个人让盗匪们悔过,救了全村。这一次,方丈和尚也能救大家,一定能!想到这,方温突然疯了似的冲出了人群。

  “有个小崽子跑了!”一个盗匪喊着,便要去追。

  “别管他!”为首那人突然下令,他看到村人中有些人,正想趁他们分散注意力的时候逃跑。“别放跑了这群蠢货。”

  “可是……”

  “放心,姑且让那小崽子了解了解,何谓现世!”

  方温一路狂奔,跑到寺院门前,才停下脚步喘了两口气。希望便在眼前,他从未如此刻,感到一种成就的喜悦。他奔上台阶,冲进了寺院。

  寺院中,隐隐有交谈的声音,似乎是方丈和尚和一个陌生的女子。这声音,令方温感到好奇。他似乎忘记了自己本来的来意,悄悄地摸到一间禅房门前,偷偷听起屋中人的谈话来。

  “方丈大人,痛快吗?”这是个女子的声音,她一边说话,一边剧烈地喘息着,似乎是很兴奋。

  “痛快!!”这个是方丈和尚的声音,不过那语气让方温感到陌生。和尚的语音,同样兴奋。

  “奴家比那羌女如何?”

  听到羌女二字,方温更加留意了。

  “我可听说,你跟他还有个种……”

  “你是说方温那个小杂种吧,那东西可给我添了不少麻烦!”

  “哟,别假惺惺了,我看你对他可不错。”

  “要不是还得继续笼络那群村里的蠢猪,我才不睬那小畜生。我这不是怕事情暴露了……”

  接着又是一阵言语。

  方温在门外惊住了,他才知道所谓“神佛带来的方温”是怎么一回事。他忍不住大叫了一声,“这不是真的!”

  门突然开了,方丈和尚衣衫不整站在门前,他瞪着方温,目光中掩不住狰狞。

  “方温啊,进来吧。”只是冷冷的一句,和尚又回屋去了。方温低着头,跟在后面。一个女子赤着身子,躺倒在地上。方温想问问和尚,方才所问是真是假,可他又不敢开口。

  “和尚,方便吗?”远处传来一声大喊,跟着是急匆匆的脚步。

  “你,先去后院避一避,现在不方便。”和尚吩咐那女子。

  “是。”那女子懒懒地答了一声,缓缓离去。

  方温只是跪在和尚的身后,双手轻轻抓着和尚的衣袖。

  “和尚!”一个洪亮的声音,一条大汉闯进了屋来。“切,又在藏女人吧!你这和尚,做得还真有滋味啊!”

  “你别这么说,”方丈和尚轻轻一笑,“说来,你还得谢我呢。若没我,你们这些年来指什么吃喝?”

  “谢就不必了,我们也没少帮你的忙。”那汉子也笑了起来。“几年前,若不是我们配合你演那场戏。那群蠢猪会这么信你?切,我们也是大盗,你居然让我们假装被你劝说得悔过自新……”

  “往事不重提了,收获可是不错。演一场戏,让你们这几年来都能安享那些蠢猪的供奉。这可远比你们四处去打劫合适得多。”

  “这次为什么又让我们来?”

  “这里已经再榨不出什么东西了,所幸,彻底了结了,把能搜的都搜走。”

  “什么来着,对,阿弥陀佛,还真是慈悲啊!”

  大笑不止,方温在笑声中战栗。他最尊敬的方丈和尚,竟然和盗匪一起在吸着村人们的血。那盗匪走了,方温紧紧抓着方丈和尚的衣袖,双眼充满惊慌地盯着他。

  “方温,”方丈和尚回过头,冲着他一笑。如往常般慈祥,这一笑,才让方温些许安心。

  “现在是乱世,强者为尊。”和尚继续说道,“钱,权,兵,都可以,只有力量,才能让人生存。想要过得好,就要不惜一切,去夺取这些力量。什么手段都没关系。把那些弱者,那些软弱的蠢猪,全都当作垫脚石。这就是现实,就是乱世。没有力量,就只配被踏在脚下。踩着它们,走向巅峰。那里有最美的景致。方温,你也是软弱的蠢猪。不,连那些蠢猪都鄙视你,你充其量不过是条蛆而已。都怪那个羌族婊子,下出这么个废物,糟蹋了我的血脉。为了把我送上那极至,你这条蛆就乖乖被我踏在脚下吧!”说着,他的双手已牢牢扼住了方温的喉咙。“别抱怨,认命吧。强者,才能登上巅峰。弱者,只配被踩在脚下。”

  方温这才清醒过来,他拼命挣扎,才挣脱开。他拼命敌逃跑,和尚则紧追不舍。庙门前,和尚一失足摔倒在地。方温下意识地回望了一眼,便在这一瞬,和尚的手牢牢抓住了方温的脚踝,猛地向后拽。方温也被拉倒,他拼命挣扎,想要爬起身,可身子却不由自主,一点点被向后拉去。惊慌间回望,只见和尚那狰狞的笑容。方温惊恐万状,也许便是这恐惧给了他力量。他抓住了一块石头,就在自己被和尚拉至身边时,猛地回身,手中石头狠狠向和尚的头颅砸去。一下,两下,数不清多少下。方温大声惊叫着,手握着石头,一下下地砸着。待他在清醒过来,和尚的头早已血肉模糊,他自己也已被鲜血染红。

  他向着村子的方向跑去。那女子的话,那盗贼的话,和尚最后的话。这一切,远比村人的欺凌更令他崩溃。

  村庄已如血洗,瘫倒的尸体和四溅的血浆已是全部。似乎在那辱骂他的歌谣响起时,他曾无数次在心中祈求过这样的景象。

  他跌跌撞撞走回自己的家,村子角落里的简陋小屋。血腥的空气中,飘来一个女子的抽泣,和一个男子的絮叨。

  “哼!跟那个秃驴都已经有了,还跟我这装什么正经!还是觉得我比不上那个秃驴!”

  屋子内,瘫倒着许多尸体。看样子,都是那些盗匪的。一男一女,都赤着身子。男的抓着女子的头发,将她按倒在地上。女子在男人的身下,无力地扭曲着。男人满身血污,女子身上倒还干净些。方温站在他们面前,认得出,正是羌女和阿氓。不过这一男一女却全然没有注意到方温。

  “我对你付出的还少吗!照顾你不说,还要去护着那个可恶的野种!若不是为了你,我怎么会去做那种傻事!这么多年了,也该是收成的时候了!装正经也没有用!看见了吧,这些土匪,全是我杀的!你也别想逃出我的手心。”阿氓喘着粗气,一边疯狂扭动着身子,一边语无伦次地说道。

  “你可真是英勇啊!”羌女低声开了口。“口口声声说保护我,其实无非只是想霸占我的身子。我怎会不知?保护我,那些盗匪冲进来时,你为了保命,二话不说就把我献了出去。不错,这些人全是你杀的,可别忘了,你可是趁着他们玩我正玩在兴头上,才下的手。”

  “放屁!”阿氓似乎是恼羞成怒!抓住羌女的头的发,将她的脸狠狠向地上砸去。

  方温站在那里,明白了一切。明白了羌女一贯的冷漠究竟是为什么。明白了阿氓大哥的保护关怀,其实根本不存在。一切都是假的,唯一的真实,便如方丈和尚最后所说。自己不过是条蛆虫,十年来,不过不断被他人踩在脚下。曾经给他慰藉的那些东西,其实从不曾存在。他的脑子里,突然闪出了一个念头。“我受够了,换一换吧。你们,也来做我的垫脚石吧!”手中已多了一柄断刀,不知何时,他下意识地从地上捡起了它。

  “你们,也来做我的垫脚石吧!”他小声咕哝着,走上前去,手起刀落!

  阿氓瘫倒在地,羌女笑了,笑得无比凄凉。她爬起身,用手轻轻梳理着散乱的头发。口中,轻轻哼起了歌谣。

  “氓之嗤嗤,抱布贸丝,非来贸丝,来即我谋……”这本是古代中原人的歌谣,不知她从何而知。她重复着这歌谣,缓缓向着屋外走去。全然没有理会,一旁年仅十岁的方温,此时已再次举起了那柄断刀……

  “你们,也来做我的垫脚石吧!强者,才能登上巅峰。弱者,只配被踩在脚下。此之谓乱世,此之谓,现实!”

继续阅读:神鼎的苏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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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胡玄魄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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