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阳山巅的断壁残垣，恰是当年伯夷叔齐采薇之处。此刻，先贤的遗迹早已荒废。一尊神鼎在废墟之间绽放着妖异的光芒，一个新的梦想即将在此诞生。
“你能到这里，证明慕容燎也败了。”宇文渊微微笑着，看着眼前的墨闲。“能走到这里，我也要赞赏你的毅力与运气了。如何，想不想在即将到来的新天下中要一个位置？”
“新天下？”
“对，新的世界。这就是我费尽千辛万苦所要寻找的。”宇文渊笑着拍了拍夷王鼎，“想必你也对这个时代感到厌恶吧。那些愚蠢的家伙把持着高位，而那些真的想为时代创造幸福之人，却只能空怀壮志。”
“的确，这并不是一个美好的时代。战争不已，人们之间还不断地相互争斗，相互伤害。”墨闲回道，“这也是为何，我非要阻止你不可。你的金乌会，你的慕容鲜卑已经创造太多惨剧了。”
“也有你这么一说。”宇文渊并没动怒，他只是轻轻一笑，“不过，你这个中原人应该知道，那个被称作秦的时代。”
“秦？你是指暴秦吗？”
“暴秦，那不过是后世史家的偏见。”宇文渊笑道，“秦王扫六合，虽然此间死人无数，但最终不还是创造了太平之世？”
“秦王一统天下之后，依旧南征百越，北击匈奴……”
“对。你们墨家一向反对争斗，但你可知争斗来自何方？这世间有太多的国家，太多的民族。鲜卑、匈奴、羯、氐、羌、晋……每一群人，都有着自己的想法，自己的传承，自己的道。可没人教会他们包容。人们都想着让别人认同自己，而没人愿意认同别人，因此，获得认同的方法只有争斗，征服。想要彻底消除这些争斗，唯一的方法，就是让普天之下，率土之宾都跪拜在同一种想法之下！秦王立志于此，他只是无福完成这个伟业。若他征服了整个天下，太平便会降临。而他的天下，便是我新天下的蓝本。”
“果真如此吗？世间还有很多我们所不知的世界。天下之外，山与海的彼端，仍有无数的远国异邦。难道要不断地征服下去吗？这期间又会有多少惨剧发生？人的贪婪与征服的欲望是无止境的，它们只能带来无止境的争斗，它们创造不出真正的太平。况且，没有人会心甘情愿被人抹去自己的心，也正因此，才有六国故人的反抗。属于自己的想法，自己的心情，自己的道，那是生而为人者最为宝贵的东西！”
“正因此，我才需要这逆转天命的力量！”宇文渊突然笑着问道，“你知道何谓天命吗？”墨闲的脸上露出些犹疑，宇文渊继续说道：“你们晋人以前将一个国家的权威称作天命。现在你也看得出，这样的天命，几乎每天都在变化。不是夸口，建立一个威震天下的强权，这种事只凭我宇文渊一人之谋便可办到。真正的天命，乃是人心！”
“人心？”
“你以为是什么在推动时代的流转，几个英雄豪杰的力量吗？错！那是普天之下的人心，是这众多的心造就了英雄，造就了时代，也造就了每一个人。这乱世，就是堕落人心的产物！一统天下，那只是一小步。我真正要做的，就是逆转天下人心。在我的新天下，没有各种堕落的想法，所有人都将屈服于新天下的意志！我将带着天下之人走向太平。”说着，宇文渊笑着向墨闲伸出了手，“如何，与我一起，成为这新天下的至高之神吧！”
墨闲只是缓缓伸出了手，轻轻打开了宇文渊的手。“可你的新天下，不会给人们带来幸福。凭借你的智谋，你的铁腕，你能让所有人屈服。也许你能带来一个太平天下，可没有幸福的太平，又有什么意义！我不想做什么神，我只想做一个平凡的墨者。那些倒下的同伴，不会让我就此放弃的。何况像你这种将同伴视为弃子的家伙，不可能成为带给世人幸福的神。”
“看来我这些话，算是对驴*琴了。”宇文渊轻轻一笑，他的掌中已握紧了他那奇怪的兵器——掌铳·燎凰，“那就在这决一死战罢。不管谁的路是正确的，只有活着的人，只有胜者才能走下去。”
穿越凶残的战场，走过无数无端断送的生命，禽滑镝抱着清翎踏上了首阳山。半山腰处，三具身躯凝成一尊悲伤的雕像。
“这里，也曾上演过一段悲伤吧。”禽滑镝不禁叹道，“希望消除这世间的悲伤，却在这条路上生出了这么多悲伤……”
“禽滑……先生……”那是个虚弱的声音。禽滑镝循声望去，那是拓跋锋，他尚有一寸气息。这几个虚弱的字，乃是他倾尽了全力从灵魂中挤出来的。“墨闲……在山巅……，这封魄……带给他……”
伤口的血似已流尽，血泊中无力地躺着一枚金属色的石头——凿齿封魄。而在这小石之旁，还有一枚失去了光泽的金色小石，那正是慕容燎体内的金乌。看着禽滑镝拾起这两枚封魄，稳稳收在怀中，拓跋锋这才安详地闭上了双眼。
“好好休息吧，你已经太累了。我们大家都已经太累了。这一切，也该结束了！”
三具身躯各自怀着自己最后的心情，凝在那里。他们的血则早已融在了一处，再难分出彼此。那是三道永恒的笑容，最终报复了恨意的女子的笑容，最终完成了使命的武者的笑容，最终释下了重负的狂人的笑容。这三道笑容，凝成一块无字的墓碑，永远铭记着人的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