鸱枭
月琴郎2015-10-27 13:182,508

  一波一波的攻守仍在持续。东门外尚无敌情。也因此,防守十分薄弱。有生的战力全被调到激斗中的西门与北门。李成精心挑选了十名斥候,命他们分按不同的道路前往代国与刘琨的大营。此刻,他刚刚目送这些年轻人离去,再度回到城下。残月已在天边露出了惨笑。突然,他感到额头一阵温热。用手一抹,沾了满手鲜红的颜色。是血!由城头滴下的血。就在这血气中,他感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他仿佛能看到一道黑影在城头的血光中闪动。没错,一定是他!

  城头的士兵慌张地四顾。眼看着身边的兄弟一个个悄无声息地流血倒地,他们却感觉不到,那致命的攻击来自何方。人影,刀光,杀气,这些他们都感觉不到。是的,他们所能感觉到的只有恐惧。

  突然,一个士兵感到一阵阴风向着自己扑面而来。他刚要惊呼,那阴风中的飞镖已从他耳根滑过,与什么东西碰撞出了激烈地火花。那士兵吓得慌忙跑开,就在他身后,一个高挑的人影从夜色中浮现了出来。

  “果然是你。”李成低声道,方才,正是他捕捉到了这个人的行动,一镖救下了那士兵的性命。“金乌会羽祝——风后。你就是毁灭鸱枭的刽子手,鸱枭头领——绝影!”

  那身影听罢,不禁狂笑起来。他摘掉了风后的金面具,露出了冷峻的真容。“李成,你终于来了。我等你,很久了!”

  “今日,我要为鸱枭的同伴讨还血债!”李成抽刀在手,恶狠狠地说道。那段血色的回忆再次点燃了他的愤怒,令他的手颤抖不已。

  “何谓鸱枭?”

  “生而噬亲的无情恶鸟,无所畏惧的猛禽,隐于黑夜洞悉一切的双瞳。”

  在这样的教诲下,一群乱世中的孤儿在一个偏僻的山坳接受着残酷的修行。

  江东孙氏的大将,一个失去了家国的男人。他发誓要创造一种力量,对新生的司马氏进行最残酷的报复。鸱枭,这就是他疯狂复仇中最重要的棋子。那些孩子与其说是在修行,不如说是在忍受某种非人的折磨。很多孩子死在了修行的过程中,可他们本就是孤儿,是在乱世中即使死去也无人会问及的人。而且,那位大将知道,所有能在这修行中活下来的人,都将成为非凡的战士。由他们组成的军队,那就是鸱枭,这世间最强的力量。

  那个男人抱着一个疯狂的梦想死去了。为了这个已经无法去实现的梦,无数的孩子献出了生命。当然,也有些人通过了那地狱般的试练,获得了夜风般神奇而强大的躯体。只是他们的数量太少,根本无法成为一支军队。

  “我们要想办法活下去。”失去了方向的人们思索着接下来的道路。可是,现在是晋的太平天下,皇帝连军队都要遣散,他们这些只知战斗的少年又要以何为生呢。

  “放心吧,那个人说过,只要人还存在,这世间就不会有真的和平。争斗是永恒的,那正是我们的生路!”绝影,那是第一个突破了严苛试练的人。自那一刻起,他成了大家的依靠。那个男人的话果然不假,八王之乱的烽火很快燃遍了全天下,而他们则成了东海王司马越麾下的隐秘力量——鸱枭。绝影,自然而然的成了这些人的首领。

  “鸱枭乃是无情恶鸟,只要忘却了人的情感,只要遵从主命不断斩杀那些不认识的人,我们就能活下去。”这就是那时李成的想法,也是每一个鸱枭同伴的想法。只是他们还没有发觉,本应毫无情感的他们之间,却生出了一种远胜兄弟之情的羁绊。那是相同的悲惨宿命送给他们的礼物。

  “活下去。不惜一切也要活下去。”凭着这句话,鸱枭在无尽的黑夜中穿行。直到那一天,他们所倚重的头领向他们挥起了屠刀。

  荡阴之战,东海王司马越在战场上抛弃了自己的军队,惨败而归。可失败的罪责,却重重压在了鸱枭的身上。他们是斥候,是主君的眼睛和耳朵,他们应该为驻军提供全部的信息。但他们不能料到战场上的瞬息万变,这就是他们的罪责。为此,司马越遣散了鸱枭。所有的同伴,都被迫离开了他的麾下,成了一无所长的平民百姓。然而,就在一旬之间,同伴们相继被杀的消息传到李成的耳中。

  他感到恐惧,因为曾经拼尽性命得来的力量竟然无法保住自己。这样的想法,同样折磨着其他几个幸存者。而今,鸱枭仅剩五人。

  四个幸存者聚到了一起,他们决定一起逃出东海王的辖地。那样也许还有救。至于之后要以什么来维生,他们从未想过。他们只想活着,哪怕多活一天。

  “头领呢,我们应该把他带上。”即将离开的李成突然想到了那个人,“没有他,我们活不到现在。”

  “可是,没有他的消息。只怕……”他们无暇去顾念他人了,何况是一个生死未卜的人。走吧,离开这里,去寻找那或许存在的生路。尽管李成还有些不舍,但为了活下去,只有如此。

  出了城,行不远,是一片小林。穿过这片小林,便能远离杀机。他们是这样想的,因此,他们毫不犹豫钻入了林子。

  “想这样一走了之吗?”就在林间,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住了他们。一个人走了出来,他似乎在那里等了许久了。

  “头领!”李成惊喜地喊道,那个人正是他们所倚重的首领绝影。“头领,和我们一起走吧。离开这里,或许还有活路。”

  “或许还有活路?”绝影轻轻一笑,“那可不行啊。”他缓缓拔出了腰间的刀,轻声道:“你们几个的前路,只能是死!”

  话音刚落,林间突然冒出数十名士兵。他们各自端着弩机,将几个人团团围住。

  “几个怕死鬼,害怕得连感觉都迟钝了吧。”绝影轻蔑地笑着。“不然,怎么连这么浓重的杀气都感觉不到,还要自投罗网。畏惧死亡之物,临死的一刻还真是丑态毕露啊。”他的手一挥,无数弩箭射向了众人。

  那是一次令人战栗的战斗。每次回想起来,李成的身上还会感到一股寒意。弩箭无法伤到从苦难深渊爬起的鸱枭,可那一道穿梭的黑影却顷刻间夺走了三个人的性命。绝影,这个人的力量远远超过了鸱枭同伴的想象。

  “所有的同伴,都是死于你手吧。”李成沉沉问道。

  “不错。”绝影轻轻答道。

  “为什么?”

  绝影只是轻轻笑了一阵,“活着,为了活着。东海王有命,只要杀掉所有的鸱枭,便会对我既往不咎,而且委以要职。那样,我就可以安然地活下去了。”

  “为此,你就能忍心背叛所有的兄弟?”李成愤怒地问道。

  “笑话,无情的鸱枭,根本没有兄弟!”

  “那你,为什么没有杀我?”

  沉默……

  绝影的脸上似乎掠过了一丝忧伤,可是很快,那疯狂的笑意又覆满了他的脸庞。

  “现在杀你,也不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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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胡玄魄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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