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他想的是对的。但这个世上总有那么一些人,把人想得太坏,他们其实是用自己的坏心去度量别人的,他们能想到的最最坏的主意,老是以为别人也会这么想。那个夹着皮包的郭老板的手下就正好是这样的一种人。不过,话说回来,有时候,他们遇到的人可能比他想的还会难缠,那就得另当别论了。
天生的心情被他的几句话弄得烦透了。他买了点早点,回到住处,那母女两人已经起来,正在屋里等着他。
他一进门,那女人就站起来,不好意思地说:“大哥,我们娘儿俩给你添麻烦了。”
天生急忙说:“哪里的话。”女人的这句话让他很内疚,不是由于自己的破篮子,女人娘儿俩会来这里吗?那么好端端的一个人能说不见就不见了吗?女人的这句话,实际上比骂他一顿还让他难受。
他放下吃的,招呼那娘儿俩过来一起吃。
天生昨晚上几乎没合眼,因此精神很差,只吃了一口包子就觉得嘴里木木的,但他却不敢放下,他害怕自己不吃,这娘儿俩也不吃了,于是就强打精神吃了一个包子,喝了一杯稀粥。那女人和孩子也吃了些。
吃过饭,女人站起来要收拾垃圾,天生急忙止住她:“他姨呀,我有几句话要对你说,你先坐下吧。”
女人定定地看着他的脸,这让他感到很不好意思。
“他姨呀,是这,你看你也上来了,家里是不是还要上来人?”他试探地问了一句。
“家里,家里哪还有人呀,亲戚们都不愿意来,再就剩一个老达了,今年都八十三了,眼睛也看不见,这几天不知道怎么活着呢。”女人说到这里又哭了。
“他姨呀,你别哭了,事情已经这样了,你哭又有什么用?事出了,咱们谁都难过,这事吧,大大小小我都认了。”天生说这话是下了很大的勇气的,他也想通了,躲避,又能怎样?还不如干干脆脆做个了断。
他停了停,继续说:“你看这样好不好?现在事已成了这样,你开个口,我就是砸锅卖铁,也把长生兄弟安葬了不是?还有你们娘儿俩的生活,还有家里老达的生活,你想想,开个口。长生兄弟现在还在医院呢,总得叫他入土为安才是。”天生豁出去了。
那女人沉默了很长一会儿,才说:“大哥,我来这儿一看,你也是个可怜人,我家长生出了这事,那都是他的命。”说到这里,泪水又止不住地从她那红汪汪的眼睛里流了出来。她揩了一把眼泪,又说:“我娘儿俩个要钱能干什么?那么一个人都没有了。呜呜……”
她哭得让天生很难过。
天生说:“他姨呀,你就说吧。我知道长生兄弟是你们一家的靠山,但事已经出了呀。”他说到这里时,也觉得鼻子酸酸的,眼泪也流出了他的眼眶。
那个女人哽咽了一会儿,哑着嗓子说:“大哥,你看着处理吧,反正,我一个人,我一个人又把他拉不回去,还得你帮忙哩。”她又哽咽地说不出话来。
“那么这样行不行?我们把长生兄弟火化了你看行不行?”天生说。
“火化?”女人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我们那地方都是挖墓坑埋的,没有人火化。”
“可是……”天生不知道如何才能说服她。
女人想了一会儿,说:“大哥,你看着办吧,要是火化了,我怕回去给老达不好交待。但要回去,路确实太远。”
听了这话,天生心里亮堂了,女人实际是个明白人。
“那么,你看,还有你们以后的生活费,你也说说看吧,”天生小心地说。
“啥生活费不费的,你就是给我一大笔钱,我回去后也守不住,说不准还会因此丢了我的命呢!”女人平静地说。
“那怎么行?”天生一时拐不过弯来。
女人却不再说话了。她留给天生更多的思考时间。
天生就好比被天上掉下一个大得不能再大的馅饼砸着了一样,一下子懵了,不知道再说些啥了。
天生用了好长的时间才反应过来,他又用了很长的时间才弄明白这不是一场精心设置的骗局。现在,轮到他不知所措了。
“他姨,你怎么,这我想是不行的,你看,哎,这叫我怎么?”他嘴里胡言乱语,混乱的逻辑让他表达不了自己的真实意思。
“大哥,你别慌。这两天我也看出来了,你不像他们那些做工程的人,你也不容易。就算是我从你这里要上一大笔钱,妞儿他爸就能活过来么?我拿着那么一大笔钱,又和妞儿到哪里去呢?妞儿他爸死了,我娘儿俩总还要活下去。”她一说,眼泪就又流了出来。她用手又揩了一把泪水,说:“家里的老达那也是耐活天天呢,说不准这一气,都等不到我们娘儿俩回去了。”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又变成了不歇声的啜泣。
天生想了想,他再不敢掖藏着了,他总要做点什么,才能对得起面前这位饶了他一回的女人。“他姨,”他说,“你看这样行不?”
他等女人稍稍止住了啜泣声,才又说:“你看这样好嘛,你既然把话都说到这儿了,我就来处理,我赔给你十万元钱,你也能看出来,我现在也没钱,只能便宜处理了我的几台吊篮,给你凑够十万元,你先拿上,其他的,如果你还嫌少,我就给你先打个欠条,你容我一些时间,我再给你凑,你看成不?”
那女人见他这样,摆了摆手,说:“大哥,你别这样,我家长生已经走了,我不能因为这再把你也*出个好歹来,如果真那样了,长生在地下也平安不了,我们娘儿俩以后还要活人哩,可不敢做那些个绝门子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