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把娃弄成这个样子,你还倒嚎开了,这旁人还以为我欺侮你了。”李秋玲脸吊得像个长瓠子。
“行了,我说行了,”军成突然停住脚步,大声起来,“说两句就行了么,你还要吃人呀?”
李秋玲不作声了。
“不就是不小心跌拌了一下嘛,谁家娃娃还不跌不拌,都像你这样,世上人不都死光了?”军成的躁脾气上来了,本来浩浩受伤他就够烦心的了,这李秋玲又惟恐事不够大,他的情绪一时就有些失控。
“哥,你骂嫂子干嘛?”军军插了嘴,“都是我俩的错,嫂子心情不好你就让她说说嘛,出了这么大的事,给谁谁都不好受,你发那么大的火干嘛?”
“还有你俩个,干个啥事都毛毛躁躁的,几时才能长大?几时才能让我省心?”军成一听军军插了嘴,立马转过头来就是一通批。
军军妈急忙拉着军军的胳膊说:“你快悄声,别惹你哥生气。”
军成看着军军憋得红朴朴的脸,心里的火也小了些,就缓了语气,“你看咱们一家人,这些年风风雨雨都过来了,以前连一句红脸的话都没说过,今个为了浩浩的事,弄得大家都不开心,这是干啥?浩浩那是咱们家的下一代,又不是我李军成一个人的后人,他出了事谁心里不急,在这儿嚷嚷来嚷去,是要干啥?”他胡里极涂地乱骂一通,其实也是发泄发泄自己心中的闷气。
一家人都闷在那里不作声,听他在那里从东说到西,又从南说到北。
这次的事在牛玉英的心里留下了一个心理创伤,她好几次都从梦中惊醒,大睁着眼睛看着轮廓隐约的房间里的一切,半夜半夜地睡不着。
“你这是咋了?这多大点儿事?不就淘了点气吗?再说,浩浩现在脸脸不是也长好了许多嘛,以后再长上几年,那个疤慢慢地就不见了嘛,你想那么多干啥呀?”军军有天夜里起来小便,看见牛玉英半祼着身子,靠在枕头上发呆,宽慰他。
“军军,”牛玉英听他这样说,就小声地叫他的名字。
“咋了?”
“你先不要睡,我有些话想对你说。”牛玉英的声音似乎从恐龙时代传来,听起来十分的遥远。
军军的睡意立刻清醒了许多,他坐起来,把枕头往起来拉了拉,靠住腰,坐在她的旁边。
“军军,我觉得咱们两个这样下去不行。”
“怎么了?”
“咱们两个得干点啥,”牛玉英小声地说。
“怎么了?”军军张着嘴打了个哈欠。
“咱俩得有自己的事业,咱俩不能叫人看不起。”
“谁看不起咱了?”军军有些懵。
“嫂子就看不起咱,”牛玉英说,“你没看出来么?”
军军听了这话不言语了,他知道老婆说得对,嫂子早就看不起他,他结婚前她就看不起他,只是那时没有说出来,现在自己结了婚,她一事业又正在旺头上,她的心思有几次都表现得淋漓尽致,只是自己想着都是一家人,没在意罢了。现在听老婆这样一说,知道迟早都要发生的事还是来了。
“是呀,只是咱俩干个啥事才合适呢?”军军有些迷惘。
“你去学开车吧,觉得你开车还可以。”
“开车?”军军拿不定主意。
“你看,现在开车的人也很多,尤其是开大车,挣钱也多。你学成后咱俩就去跑货运,虽说辛苦一些,但总比种庄稼要强得多。”牛玉英说到这里,心情也好多了。
“你让我想想吧。”军军抱起胳膊,他也觉得这事靠谱,有了驾照,也就不用整天提心吊胆地在路上跑了,也可以像牛玉英说的那样出到外面去挣钱。想来想去,觉得是件好事。
“英子,你其实没必要一直对浩浩的事耿耿于怀,那不是多大个事,只是个意外,再说,事都过去了么,你为啥一直放不下呢?”
“我没有,但是有时候就不自觉地会做梦。”牛玉英感觉到有些冷,往被子里边钻了钻。
“怎么说呢?咱俩结婚这么长时间了,我老是觉得你没有把自己融入到这个家庭中,很多时候你一直是站在一个旁人的角度来思考问题的。”军军伸手关了灯,在黑暗中,轻声地对牛玉英说。
……
“你看啊,浩浩这件事出了后,你就应该像他的亲妈一样来处理,你见过谁家的小孩子脸被割伤后,当父母的不是着急地抱着他上医院的,但你呢,不知你是咋想的,怎么能弄个旧蜘蛛网给他贴到脸上呢。”
没有回声,似乎牛玉英睡着了一般。
“你在听么?”军军问了一声。
“我在听。”
“反正不管怎样吧,你以后得把你当成这个家的主人,这样处理起事来才会好一些。”军军找不出比“好”这个词更准确的表达方式,只能这样说。
“我明白你的意思,”牛玉英顿了顿,“我本来想我刚来,无论做啥事都小心一些,这样总没错的,没想到,越是小心,越容易出错,到头来,落了个里外不是人。唉,这阵子弄得我都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做了。”
“以后你就把自己当这个家的主人,一切就都好做了。你明白了吗?”军军溜进被窝,“另外,你说的没错,咱们两个得有自己的事业,就按你说的办,我先去考个驾照,等考下来后就先到外面去给人开,赚上钱了咱再买台大车,买那种能拉沙子石头的大车,咱们这里这几年建筑活挺多的,咱俩就挣这份钱,我想日子会很快就好起来的。”
“嗯,只要咱俩不怕吃苦,啥日月都能创下来,”牛玉英也说。
两个年轻人就在这没有月亮的黑夜里,计划好了他们的未来。
李秋玲本来就对军军两口子不大满意,尤其是牛玉英娘家给她陪了一辆QQ车之后,她的心里老是不平衡,总觉得军军两口子的日月一下子就过到了她的前头,可不嘛,这两个小年轻,刚一结婚就拥有了一切,上面有两个老人罩着,下面又没有小孩拖累,还有一辆尤其令她眼热的小车,这太让她眼红了,她早就想找个机会好好地收拾收拾他们两个。本来这次要借浩浩这件事好好地出出心中这口恶气,谁知还没开始就遭到了军成的镇压,生生地把那腔邪火又吞进了肚子。这股邪火烧地她难受极了,刚开始是心慌胸闷心烦,后来是口舌生疮,眼红目赤,嘴角起了几个无名的大泡,疼地她嘴牙咧嘴,连饭都吃不下。
“你这是咋了吗?”军成看着她怪兮兮的模样也有些手足无措。
“咋了?你们合起伙来把我气死就都顺心了,你看把我娃给我弄成个啥样子了?还咋了?”她总喜欢用一个万能代词“弄”,只要是表示动作的,她都会用这个词,不过,有时候还是蛮准确的。
“明个到街上去看看,再这样下去,搞不好成了口蹄疫了,”军成拐着弯儿骂她。
“成了成了么,就是死了不更好么?死了你还找个年轻的呢。”她虽然嘴疼得厉害,但骂起人来一点都不减速。
“哎,你不说那憎死鬼话能死呀?我怎么世了你这么个妇人家。”军成说着就抱着浩浩到猪舍里忙去了,把她一个人孤零零地晾在那里。
“死去吧你,”李秋玲朝着军成的后背骂了一句。
女人啊!
李秋玲本想着看能不能借浩浩的事来把家另了,这样自己就能名正言顺地拥有猪场里挣来的所有钱,进而成为刘家岭的富婆,可这个死军成却是个榆木脑瓜,一点都不懂她的心。她哎怨,她忿恨。虚荣心使她全身都不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