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三
火树铁流2015-10-27 13:182,673

  天明爸听他还要算自己的帐,气地脸都紫了,他想过去给这个不成器的儿子脸上掴上几巴掌,但腰里的疙瘩实在是疼,他不敢动,只能忍着疼,骂道:“你都三十几的人了,家里一分钱都不垫,还老是向我要,再过几年我死了你向谁要去?再说,家里的钱都是你妈管着,你不知道么?”

  天明听他爸骂,不言语了,梗着脖子烤他的馒头。等了好长时间,他问:“我妈哪儿去了?”

  天明爸听他问,没好声气地说:“你没到窑里看去?”

  天明说:“窑里没人。”

  天明爸听天明说窑里没人,就问:“继承呢?”

  天明说:“都不见了,不知道哪儿去了。”

  父子两人气呼呼地坐着,谁也不理谁。屋子里刚才生火时飘起来的灰尘仍然浮在空中,在从窗子射进来的光柱中无规则地动。有一股馒头被烤焦的气味从炉面上发出来,天明拿起馒头看了一眼,镘头仍然是冰冷的,只是几个馍渣掉到炉盘上,烧焦了。

  天明爸想不出天明妈到哪里去了,她平时走哪儿都会和自己说一声,这次却没言语,肯定也就没走远,说不准在村里谁家逛门子呢。她一向是这样,实在想吃一口汤饭时,就会到村里去,在别人家混上一顿。家里的老汉,她才不管哩。这次是不是也是这样?天明爸已经没有可以再叹的气了,好多年了,习惯了。

  天明把馍烤热,自己咬了一口,还想到有他爸在,就拿着咬了一口的馒头问他爸吃不吃。

  天明爸说他不饿,现在不想吃。天明就三两口把这个馒头消灭了。

  他吃完后,拍拍手要出去。他爸问他:“你到哪里去?”

  天明说:“我还能到哪里去,就在村里转转么。”

  天明爸说:“家里没有碳了,你到街上买一袋子,这冬还长着呢。”

  天明一听要让他买碳,怕花钱,就说:“等我妈回来了再说。”说着,一撩门帘走了。

  天明爸看着他的背影,气地不知说啥才好。

  刘家这个年过的,一时间就出了两件大事:王菊香跑了,天有把张广仁给打了。

  王菊香已经跑了,天明不找寻,族里其他的人也就不再多说什么,很多人都认为王菊香这一走,走地对,走地好,至少她不用年年和天明两个淘气,外面的世界再不好,还能有比天天挨打更不好的吗?还有些人认为这都是天明活该,他活该就是光棍一条,谁叫他不学好呢。但当过了十几天,王菊香还没有音信的时候,关于王菊香去向的问题就演绎出了好多不同的版本,有的说她到了外地,进了工厂;有的说她被拉到了传销组织里,整天手被反绑着,连尿尿都有人跟着;有的说她被坏人拉去,杀死卖了器官了;还有人说的更玄乎,说亲眼在某某市见她和一个六十几的老头一块手挽手走着。

  这些,刘家没人相信,尤其是刘家的男人们。王菊香平时在村里影响很好,从来不跟人闹别扭,也是,她生活在那样的一个家庭里,哪里还有心思去和别人淘气呢?刘家人更多的是相信她到新疆找她兄弟去了。这些善良的人们,哪里知道她现在却在过着她最不愿意过的生活呢。

  天有和他老姨夫的事件结束了,没有什么更惊心动魄的争斗,张小军也没来闹天有家,也没有像陈巧凤给他安顿的那样来和天有和好,张广仁也没有再要什么医疗费或者是什么精神损失费,一切的一切都出奇的平静。这事过后,张家人对天有似乎更客气了些,张彩娥也回到天有家,在家里住了一段时间。但天有却有苦难言,他现在竟然没有勇气再问那三十万的事了。

  王菊香不明白自己怎么就稀里糊涂地被人给拐卖了。

  屋子里很冷,没有火,她只能用那新崭崭却单薄的被子包着自己瑟瑟发抖的身体,让自己更暖和一些。她一遍遍地回忆自己从家里出走以后的所有事情,并不觉得这些事情里有什么不寻常,她跟着那个胖女人坐着小车一路走来,直接把自己卖给了别人。好在那卖她的是女人,自己还没有受那些传说的非人的折磨。她想哭,却没有泪水,泪水早都淌干了,在和刘天明过日子的时候就淌干了,她像一只没有灵魂的躯壳,在经过痛苦地挣扎后,眼看马上就要找回自己的灵魂了,却又一次错过了它。

  她想起那天晚上,她是和那个胖女人一起住在这间屋子的,胖女人睡前还对自己说想上厕所就到外面的树林去。她太累了,白天的行程让她耗光了体力,一躺下就睡得昏天黑地,被尿憋醒时却发现门扯不开,那个胖女人也不见了,地上有个尿盆,很新,她不好意思用,人家收留了她,她怎么能在人家的屋子里撒尿呢?但那个门实在是开不了,她只能先解决了生理问题。

  她喊了两声,没有人,她从窗子向外看,院子里静悄悄的,什么人也没有。她又试着开那个门,却听见门外有一个人用不太熟练的普通话说:“你别费劲了,门是锁着的。”

  她这才注意到自己的衣服也被换了,从上到下,全是新的,墙上也贴着大红的喜字。

  她蜷缩在木床上,看着屋子里贴着的大红喜字,如作梦一般。

  “这是……”

  她不敢往下想。

  她使劲地用脚踢门,她大声地咒骂,她用尽了力气,但那门还在那里,紧紧地锁着,没有人来给她开。

  她明白自己是走不出去了。她就上了床,蜷缩在被子里。

  外面的人只给她用塑料瓶给了两回水,没有任何吃的。

  人不吃饭怎么成?自己不吃饭,难道就能从这个屋子里飞出去么?但是,从这个屋子出去后又给怎么样?回到原来的那个家吗?回去干什么?回去后的结果还是和天明离婚。离婚以后呢?继续去打工?是不是还是遭遇到同样的命运?她从对于未知的恐惧中逐渐地恢复过来,如果,如果不是太糟糕,这里难道不是老天专门给她安排的归宿么?她跳下木床。

  她对守在她门口的那个人说:“我要吃饭。”

  那个人不理她。

  她又说:“我不会跑,你先把门打开,我想上个厕所。”

  那个人不理她。

  她说:“我知道这是我的命,我真不会跑的。”说这话时她哭了,先是那种无声的啜泣,后来是大悲声。她人生的一幕幕就像是书页,每一页上都是痛苦,这些痛苦一直都藏在她的心底,现在她一起把他们放了出来。她要求不高,只想活地像个人,但老天爷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那男人在外面听着她撕心裂肺的哭,心软了,

  男人开了门,正是那天夜里她看见的那个跛腿男人。男人怯生生地对她想要笑一笑,但表情上只是裂了一下嘴。

  她饿的头都有些昏了。她说:“我要吃饭。”

  男人不敢进到屋里去取,怕她跑。她说:“你看我这样子能跑地远么?”

  男人就从另一所破旧的屋子里端出来两只黑黑的大碗来,一只里面是些米饭,另一只里面有些绿菜。王菊香一把抢过米饭,大口大口地吃了。

  王菊香不是十几岁的孩子了,她是冷静的,有主意的人,从他从天明家出走的那一刻起,她把什么样的结局都几乎想到了,只是没想到自己的命会真的这么惨。她孤零零嫁到天明家,当了一个生育的工具,在这里,还能比在天明家里更糟么?

继续阅读:五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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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背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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