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边说边干,也不觉着累。山里除了人缺,其他的物种是应有尽有,各种各样的树枝,长的,短的,硬挺的,柔软的,两人把需要的树枝用柴刀劈下来,借着树杆,一根根用春天柔韧的树皮绑好,很快就做成了一个简易的鸡棚。两个人看着这个劳动成果,笑了。
傍晚时分,苏金才他妈从田里回来,看到两人的杰作,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她怎么都没想到一个买来的媳妇,竟真地愿意在她这个穷的叮当响的家里落下来,而且看起来像是要一心一意地在这儿过下去,她原来只想着让她给自己生个孙子,把这一门香火续下去就心满意足了。看着王菊香每天领着自己的跛儿子一块劳动,苏金才他妈也打心眼里高兴,晚上在苏金才他爸的灵位前好好地祷告了一番。
王菊香盘算着鸡苗来了以后自己该怎么做,饲料从哪里来?自己的五百块钱远远不够的,还要再想些办法。饮水是不用愁的,院子后面有一条石缝,汩汩的水流从石缝里涌出,一直流到山下。平时他们吃水要用桶去提,王菊香想,能不能找根竹竿把水直接从石缝处接过来,后来又一想,接过来后用不了的水又不好处理,还是算了。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就是这里离镇上太远,买药品是个最大的难题。自己去吧,他们不放心,让苏金才他妈去,她那么大的年纪了,来来回回也吃不消。到时候再看山下的人是怎么做的再说。
几天以后,鸡场的人来了,考察了山下几户人家,又到山上来,看了他们的这一片地方后,很是满意,决定跟他们合作。当然,在这期间,王菊香都躲在屋里,苏金才怕她跟鸡场的人跑了,又不好意思明说,王菊香可怜他,躲在屋里,让他一个人和鸡场的人谈。然而,鸡场的人虽然很满意他们的环境,却怀疑苏金才的劳动能力,只答应给他们二百只鸡苗。
二百只怎么能够?四个月的时间两个大活人才赚那么点钱,这和她的计划相差太远了。
苏金才劝她说:“家里原先也没养过这么多的鸡,这二百只就当是学习了,要是养的好,以后还有机会。”
他是这样说的,王菊香却不想以后,她要在最短的时间赚最多的钱,但是她的本钱只有这区区的五百块,再多也真不好弄。
鸡场的人送来了鸡苗,也带来了够小鸡吃一个月的饲料。王菊香和苏金才两人小心翼翼,象侍候一个十世单传的婴儿一样饲喂着小鸡。这是他们的全部。
天有这些天事情很多。
自从那次他把他老姨父打了之后,张彩娥也回到了家中,他姨父一家人也对他很客气,但这些都没有能挽留住他要离婚的心。实际上,作为一个旁观者,我认为他是对的。
他重返BJ,带着张彩娥没花了的那十万元预付款,雇了几个小工,去做那厂子的四围绿化。他回城时,张彩娥也要跟着来,他没同意。他说:“你我心里都明白,我现在也没多少钱了,你和两个娃娃上去后,我现在一个人根本养活不了你们,就这次上去,我也要把房子退了,和工人们吃住在工地,先熬过这一年再说。”
张彩娥不敢再胡闹,她知道天有说的是真的,她当初把天有的三十万存款借给张小军时,还想着张小军能还给他,但一年的时间过去了,她催问了几回,张小军都胡推脱,这一回天有来家里闹,她其实也很心虚,毕竟是三十万,一笔很大的数目。
天有把后路堵得很死,他说:“咱们俩结婚也十来年了,我辛辛苦苦从早到黑,挣的钱谁花了,你心里有数,我今年也不再是年轻不伙子了,也折腾不了几年了,两个孩子一天天长大,将来的日子好不好,你也清楚。我满指望你存些钱,将来用钱的时候方便一些,但你却……算了,我也不说了,你今年把娃娃领上在家里念书,我出去再干几年,再弄点钱再说。”
“娃叫他奶奶领着不就行了?我也要上去。”
“你上去准备干什么?你有手艺么?”
张彩娥不言语了,她能干什么呢?天有不敢惹她,城里人可不怕她。
天有真地把房子退了,和工人们一起在工地上支了个帐蓬,住在里面,这次他要亲自上阵,因为他现在没有了老本,只有这一次翻身的机会。
场地布局规划好了,树坑也挖好了,树苗他亲自去买,一棵棵仔细地挑拣,好不容易把树种上,天天价守在旁边,等着那树叶儿从那孱弱的树枝上长出来,但他却等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这个厂子不办了。
天有大吃一惊,这怎么可能?
他急忙打刘正奎的电话,刘正奎说是厂子的手续没批下来。“为什么?不是说好好的么?”
刘正奎说:“今年政策变了,环保这一块抓地特别紧,往年意思意思就都能摆平,今年却是动了真格的,批不了。”
“那你不会早给我说两声,我就不花那些钱了。”
“钱花就花了吧,什么事总得有个成本。你已经花了也就算了,只是再没有钱给你了。”刘正奎口气里满是愧歉。
天有听得心都凉了。
十万元预付款,勉强够材料费,工人的工资却是一点也没有。天有想跑路,但能跑到哪儿去呢,这几个工人都是自己从家乡找的,知根知底的,怎么好意思赖帐,这以后还再怎么见人哩。
天有急地嘴上起了一圈血泡。他想到银行贷些款,就做了几份假合同,到银行。银行主任原来也都是一起吃过饭的,对他也很客气,告诉他今年不同往年,什么都要真的,否则很难办。天有说了很多的好话,也买了些礼品,但银行主任让他也体谅一下他的难处,说真的是政策不同了,不是他不帮朋友。这边不行,天有又想到其他几个老朋友那里碰碰运气,谁知哥几个一个比一个恓惶,有的比他还惨,被房地产套得牢牢的,有一个朋友说他想死的心都有了。
天有看着天边比血还红的夕阳,感到自己的败运已经来临。
他毅然决然地卖了车,给工人结了工资,最后一块吃饭时,他说:“我本打算把你们几个叫上来,好好地赚些钱,但我今年再也包不来活了,今后你们就得自己靠自己。”
天有打发了工人,自己坐在那个工棚里想了又想,生意不好做,工程现在又几乎全瘫了,原来干大工程的人现在也放下架子干小工程了,干小工程的人只能给他们打工。天有去到几个工队找工作,人家都问他会什么,他说会管理,人家就笑了,说不缺会管理的,是没人管上。天有想想自己这十来年竟然没学会一样手艺,原来风光的时候他可是看不起有手艺人的,记得有次还批评和平一直想学手艺,现在想想,自已才是错的,真是丢人。
这个刘家岭的能人竟然在四月的麦苗正疯长时回到了刘家岭,而且居然是坐公共汽车回来的。
天有妈正在田里锄豆子,就看见村口走进来一个人,她的眼睛已不好了,只能是模模糊糊地看到人影,等那人走近了,竟然是他的儿子。
“天有,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她很意外。“是不是想孩子了?”
“不是,妈,一句两句也说不清楚。”
天有妈不解地看着儿子,心里直犯嘀咕。
天有只好说:“妈,是这样,我呢,在那边已经找不上活了,国家今年政策变了,不再像往年,今年各方面卡得更严,自己小公司,资质不够,包不来活。”
“啥叫资质?”天有妈不懂这些。
“这个,妈,就是没有金刚钻,就没法揽瓷器活,资质就好比那金刚钻。”天有给他妈解释了个大概。
他妈没再说啥,也明白儿子的好运已经结束,到了艰难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