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成等了半天，天明妈却老是试来试去，不是嫌这件长了就是嫌那件短了，挑来挑去，又没个合适的。
他实在看不下去了，就说：“十妈，咱们还是走吧，家里我二达他们几个还都在等着呢。”
天明妈说：“好了好了，马上就好了，说着又想到另一家去看看。”
天成知道她这是逛街病犯了，但也不好发作，想来想去，车一骑，回了刘家岭。
这天明妈在服装店里试了半天，出来一看，天成不见了。左找右找，也不见人影，问了几个人，人家都说不知道或是没见过，她没办法，只得自己一个人到那寿衣店里去。
店主为了做这个生意，连中午饭都没来得及吃就从家里勿勿赶过来，左等右等又不见人影，正准备要锁了门找饭吃去，天明妈却来了。
店主见来了人，劈头就问了一句，“是你们家里要买老衣吗？”
天明妈说是呀。
店主再没说啥，心里却有些不高兴，就想宰她一刀。
天明妈挑了几领老衣，然后商量价钱。
“一套领二百，你要拿几套？”
“我拿三套行不行？”
“三套？你见过谁家人殁了给穿三套领，最不行你得个五套领嘛。”店主有些意外，这三套领的事还没听人说过，本来还打算宰她一刀，没想到她比自己还抠门。
“五套太多了吧？这大热的天。”天明妈一听这价钱这么贵，从心底里连一套都不想给天明爸买，更不要说五套了。
“你这老人家怎么这么抠，人都死了你还在乎这个？”
“主要是这太贵了，实在不行我到另一家看看去。”
“另一家你就别去了，那是我老婆的店，她今天进城去了，没在，东西和我这儿完全一样，价格也一样，你要是看不上那就只能你自己做了。”店主坐在了门口的板凳上，心里有些泄气，看来这生意是做不成了。
天有妈没言语，她也不想买了，这老衣太贵了，还不如扯上点布回家叫那些婆娘给做，那多便宜。她心意已定，就出了寿衣店，到了布料店，在里面把那最廉价的布料买了些，准备回家里叫天虎老婆几个人来做。她一生没见过人殁，也不关心人殁了以后要穿啥，就只凭自己的喜好做事，想着应付过去完事。
她出了门给天成打电话，问他在哪里呢，天成说他正在修车，车没刹车了。让她自己先坐车回去，家里人都在等着呢，自己等车修好了再回。
天明妈就拦了辆农村跑出租的那种黑户面包车，回到了家中。
家中这时人走得只剩下天虎爸和继承两个人了。
天虎爸见她回来，就问老衣买上了吗。
天明妈说现成的老衣太贵，她扯了布，回来叫几个媳子做上一套算了。
天虎爸气得呀，但有啥办法。
天明妈还没进房就闻见一股浓烈的尸体臭味，他在门口瞥了一眼，看见天明爸的尸体已经停到了床板上，上面还盖了白纸，心想，吃过饭就做老衣，估计到晚上怎么就都做成了，到那时个再穿不迟。心里想着，脚下已经离开了房门口，到了院中。
“他十妈，你看咱们几时请舅家人呢？”
在这里，人殁了，就得给舅家人告孝，还得给出嫁在外的女儿们送去孝衫孝帽，叫她们来出纸。按常规，从人殁了那天算，第三天舅家人就要来吊孝，入殓。但今天已经是第二天了，舅家人还没请，该送的孝都没送到。因此上，这一切都乱了套。天虎爸心里急得不得了，他害怕舅家人来了后说话，因此上就问天明妈啥时请舅家人。
“你是掌柜，你说几时请就几时请么。”天明妈把这个球踢给了他。
天虎爸心里道：老衣都没穿，就算我现在支人去请他们来，你拿个光身子的尸体叫人家怎么看。自己有心想出面解决这一切事情，但是还有个天明在那儿呢，
他嘴皮闪了几闪，想把自己的老衣拿出来，让天明爸穿上去，但一想到天明，天明妈，自己，自己的儿子天虎，孙子和平，小平，不由地又狠了心，唉，再等一等吧。谁又能做到真正的无私呢？
天虎爸问“天成哪里去了？他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还等着让他去叫阴阳来看坟呢，咱们这啥都没准备好，明天就到了入殓的时间，舅家今天下午叫几个娃娃去请，另外女儿家只能是给她们打电话了。”
天明妈就接过他的话，“天成说他修摩托车呢，叫我先回来。另外的事，你说咋办就咋办。”她心里想：我又没有女孩，要给孝那也是你们几家的事，关我屁事。
她有些饿了，想着两个媳子可能都做好了饭，不知其他的人在她家吃了没。她一生便宜占惯了，一想到别人在她自己家里吃饭，心里就不痛快。但这是有事，自己还不好怎么说。她想尽力掩饰自己的不高兴，但脸上那两块横肉却出卖了她的内心。
她到了厨房一看，只见凭空多了许多的青菜。她不知道那都是利娃媳妇从她自己家的地里找来的，但是看见这东西她就高兴。案上放着一大盆面，锅里还是水，正“滋滋”作响。却不见一点吃的东西。看来这些人还没有在自己家里吃饭，这让她长出了一口气。
“二哥，你吃了没有？要不要我给你做点饭？”她故意表现出她的好客，问天虎爸。
“我吃不下，你自己和继承吃去吧，我到外面走走，顺便回去转一趟。一会儿就过来。”天虎爸见她不是真心留自己在她家吃饭，起身走了。
天虎爸回到家中，天虎妈已经做好了饭等他。
“他十妈把老衣买回来了吗？”天虎妈端了一碗面和一小碟腌菜，放到炕头上，急切地问。
“没有，她说她扯了些布，让几个媳子做呢。”
“做？那得多少时间？明天能做成就算不错了。再说几个媳子都忙着哩，你说他十妈这人咋这个样子？这他十达都死了，她咋还这么抠呀。”天虎妈再也忍不住内心的愤怒了。
天虎爸不言语，就让他老婆替他骂几句吧，他也憋得够呛。
“明儿个就三天了，舅家人还要来么，他十达总不能光溜溜地躺在板上吧。”天虎妈唠叨不停。
“你快别说了，我看他十达殁了都不止两天了，肉都开始化了。”天虎爸掏出那块脏脏的手绢，在眼上揉了一下。
“你说他十大殁了都好几天了？”天虎妈惊讶地问。
“是呀，”天虎爸出了一口长气，“最少都有三天了，这才在四月里，天气还不算太大，我看了他身上的肉都已成了黑紫色，鼻子口里都有了臭味，估计他殁了都至少有三天了。”
“那他十妈怎么没早说？她这几天就没到他达房里看一眼吗？”
“谁知道她一天弄啥着呢，话又说回来，他十达这一走，倒是享福去了。”天虎爸的眼泪又流了出来。
“你快不要再伤心了，人一辈子，都被命压定着呢，他十达就是那么个命么，谁能有啥办法呀。”天虎妈说着也落了泪。
两个老人恓惶地坐在炕边上，围着一碗面和一碗腌菜，哭了一阵子。
晌午时分，天成来到了天虎爸家里。他虽然不想见他十妈，但事情总还得做，他想着这一阵子他二达一定回到了家中，就在自己家里吃了口昨天的剩饭，赶过来，看他二达再怎么安排事情。
“天成，你的车修好了吗？”天虎爸问。
“修好了，就是刹车不太灵了，我叫修车人给调了一下，这两天要跑路，我害怕出个啥事。”天成不敢说他是故意编的谎话。
“那就好，你吃了没有，要不叫你二妈给你下点面？”
“我吃了些剩饭，再不吃了。”
“哦，这就好，你安顿好了就到前村去把你明堂表叔给咱们请回来，让他先给你十达看上个坟，这打坟现在成了最紧的事了。”
“成，二达，那我现在就去。”天成说着就起身去了。
天虎爸看着天上的云慢慢褪去，太阳就快要出来了，四月的天，只要一出太阳，气温一下子就会升高，估计又会是一个大热天。他实在担心天明爸的尸体撑不到下葬的那天。就又慢慢地踱到了天明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