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九
火树铁流2015-10-27 13:184,212

  天有心里更不痛快,他本来昨天到了南坡,找到了那家养鸡场,看了人家的规模,听了人家的介绍,兴冲冲地满怀豪情地跑回来,想大干一场,谁知一进门,他十达就殁了,这就够他受的,今晚上又打了半夜火,又一听这些农业里的行家里手一分析,他就从心里担心饲料价格会不会上涨。他有生意人的机敏,能从每一丝气息中捕捉到商业的气息。但他今年走了背运,他的一切判断都不是那么准确了。

  几个女人见火已灭,都拿着家具回家去了。天有提了铁铣,也往家走,他走到他家门口,不自觉地又朝天明家里看了一眼。他看见了什么?天明家的崖面上还是有丝丝的火星冒上来。他想,真不是着火了吧?怎么这么长时间了还冒火星呢?

  他想了想,觉着还是去看一下的好。

  他顺着路来到天明家的崖背上,一看,我的妈呀。黑乎乎的院子里,只有苫子周围冒着火星。

  他张嘴就想喊,再一想,唉,算了,烧就烧了呗,那里不过是些烂柴乱木头。

  他往回走,心想,这肯定是宝柱家的麦草火子被风吹过去的。再一想,还有些不对,他们给他十达烧轩门纸时就看见了那些火星,这样算来,那里烧着的时间就已经很长了。唉,烧就烧了呗。他现在累地要死,也没力气去看了,再者,一想到他十达的死,他就再也没心管他十妈的事了。

  人都是自私的,谁又能脱离这个呢。

  天有回到家里,黑洞洞的院子里只有他妈的房间里还亮着,那不是平日里有电时的那种亮,是一种近乎昏暗的黄乎乎的蜡烛的光晕。这种光在天有的心中却唤起了儿时的温馨。这些年在外面,对于明晃晃的世界他已经厌倦了,是的,明晃晃的世界虽然丰富多彩,但那是没有任何温情可言的,一切的明亮都是以金钱作为度量,少了钱,那明亮转瞬即逝,甚至还不如黄乎乎的蜡烛。

  他心里这样想着,脚下就走到了他妈的房外。

  “妈,你还没睡呀?”他轻声地问。

  “没睡呢,我把两个娃娃刚哄下。你进来吧。”

  天有轻轻推门进去。

  他妈正跪坐在炕上,借着烛光给建平缝补裤裆。

  “妈,这么黑,你能看得见么?让我给补吧。”天有伸手想从他妈手里接过建平的裤子。

  “你能补吗?可别再给他补坏了。”天有妈说着就把建平的裤子给了他。

  天有能做针线活,这在北京时他就学会了。其实一个男人的潜力还是蛮大的,只要他想做,他肯做,一般的,他什么都能学会,男人比女人有生活的优势,首先,他有着和女人一样的脑容量,甚至还更大;其次,一般的,男人有比女人更强的体力,这让他在做事时就有了更大的动力。也许有人说男人没有女人细心,那他就错了。就我们的主人公天有和他的老婆张彩娥相比,天有就比张彩娥细心多了。

  天有妈看着天有绷着眼在灯光下做着针线,心里不由地叹了一口气。她想着她老百年之后,天有的日子不知会怎么过。“唉,天杀的,她怎么就不回来帮帮这个可怜的人呢?”她的心里闪过一丝张彩娥的影子,随后又在心里唾了一口唾沫,“她不回来倒好,她一回来,可能家里就没个太平日子了。”

  她正想着,后院窝里的公鸡就叫了。

  “哎呀,都四点了么?”天有抬起头来问。

  “没有吧,”天有妈取过来放在炕头上的手机,凑在灯光下看了看,“还不到一点钟。”

  “这鸡越来越不像话了,半夜怎么就胡叫唤哩。”天有笑着说。

  “不怪鸡,今晚上你们折腾了半夜,再加上咱们俩个在这儿说话,鸡以为天亮了,就叫开了。”天有妈为她的鸡辨解。

  “我总觉得今晚的风有些怪,平时擦黑起风,天快亮时才能停,今晚上却很怪,擦黑起风,十二点不到就停了,”天有说。

  “有啥怪的,老天爷吹风呢么,他想啥时候吹就啥时候吹么。再说,这都快五月了,风也快退了。”

  两人正说着,却听得外面一阵雷声,沉闷而悠长,似乎在远处,又似乎在头顶。

  “呀,你十达刚殁了,这吼雷可不好,”天有妈担心地坐直了身子,竖起耳朵。

  “咋了?人殁了吼雷不行吗?”天有问他妈。

  “是呀,只有可怜人殁了,老天才吼雷呢。幸亏这不是炸雷,要是炸雷,会把死人惊起来的。”

  天有听了这话,就说:“你又拿迷信的那一套来吓人,世间哪里有那吓人的事。”

  天有妈见他不信,就说:“那是你们娃娃没经过事,那会儿你三太爷殁了,人都在地里忙,不知道,他叫雷给惊了,身子硬硬地从屋里跳出来,全村人差点吓死。”

  天有问:“你亲眼见过的吗?”

  天有妈说:“我那时候在哪儿,都是听人说的。”

  天有就说:“那不就得了,肯定是骗人的,就说死人能站起来,他怎么能站得住?一走还不倒了。人一有病两腿都发软,更不要说是死了。”

  天有妈听他这么一说,想想也是这个理,但她是个老人,头脑里没有科学观念,一下子要让她放弃她信奉了几十年的东西,哪有那么容易。她就说:“反正人都说呢,或许就真的有那事,但凡人殁了,不打雷总是好的。”

  天有知道她是为了他十达好,心里也不怪她迷信。自己给他十达烧纸时不也曾想过他会在天有灵吗?对于死者,亲人们的怀念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由此而出现一些匪夷所思的想法也能理解。

  缝完了裤子,天有收拾了针线。说:“妈,你快睡吧,明天不知还要忙些啥呢。”说完就起身开了门,出到了院子。

  那时正是雨将至时,空中的电光一闪一闪,沉闷的雷声时不时地响起,大地在雷声中无声地潜伏。天有不知道墙上的水洞开没开,就打开手电筒去查看了一番。

  不知今晚会不会有一场大雨呢?他到是希望来一场大雨,那样,麦子也好,玉米也好,都能长得更好些,到时候自己的鸡场办起来,饲料也能便宜不少。

  他进屋躺在床上,心里不由地又想起他到南坡看到的那家鸡场。

  那家鸡场不算很大,但在他们这里算是较不错的。里面一共养了三千来只鸡,个个都是那种体格较小的蛋鸡,一溜儿装在笼子里,笼子码起来,摞了三层。天有看到这些鸡时感觉很奇怪,老是觉得自己在梦中见到过这种场景。老板夫妻两人很随和,当天有说他想也办一个鸡场时,那两人并没有表现出来一种同行间的嫉妒或是排斥来,反而鼓励他快点办,并说帮着天有联系鸡苗。天有觉得诧异,不是说同行之间是冤家么?怎么这两口子还这么热心地帮助别人呢?那个男人的一番话让他明白:有些时候,同行之间并不是冤家。那个男人说:“你快办吧,办起来后至少有几点好处。一是咱们两个可以合起伙来到西安拉饲料,二是你办起来后,咱们鸡一多,南方的客商就会来收淘汰鸡,这样价格上自然会高些,咱们也能省些运费。”他还说:“别小看这小小的鸡场,利润一点儿不比猪场差,只要你经营好,两三千只鸡一年给你挣个三五万元一点问题都没有。”他的这些话让天有兴奋,天有想的就是挣钱,其它的他不感兴趣。

  天有在炕上想来想去睡不着。外面的雷声并没有停歇,天空一闪一闪,最后他听到了雨点落在屋顶的声音,一阵大一阵小,屋檐上也开始有水珠往下落,打在地面上,滴答作响。……

  第二天,天有醒来。建平和梅梅两个已经上学去了。自从回到刘家岭,两个孩子转变很大,首先一条是不赖床了,早晨和农村的孩子一样,天一亮就自己醒来,自己穿好衣服,刷牙洗脸,从厨房里拿出来他奶奶给他们准备的馍,装在书包里,和村里其他的孩子一起蹦蹦跳跳地上学去,中午他俩一般不回来,到了下午才回家,回家后很快地做完作业,这才到外面去玩,有时还帮着他奶奶干点力所能及的活。天有看在眼里,乐在心里,他其实一直想要的就是这样的结果。

  昨晚上并没有下太多的雨,后半夜就停了,但天却没有晴,阴沉沉的,这种天气令人很舒服。

  天有妈已经安顿好了家里的鸡,正打算到天明家去。

  天有问:“妈,今天咱们过去主要是干什么呢?天明没回来,我十达的老衣还不能穿,咱们去了都干些什么呢?”

  天有妈说:“还能干什么?总得准备些东西来待客吧,你十妈懒,她可能连啥都没准备,咱们都是一家子,总不能简里简单地就把你十大埋了。”

  天有想到自己昨晚上的那点小心思,再想想他妈,就惭愧得不行,不敢再说啥了。

  两个人锁了家门,到了天明家。

  天明家里已经过来了几个家们,天虎老婆,天成老婆,利娃媳妇也来了,她们主要是来准备和面蒸馍。天虎,天成也来了,两个人正在愁眉苦脸地收拾苫子下烧成一堆的烂场(杂物),两个人心里都很后悔,早天由于天明爸的死,他们心里都对他十妈有气,晚上烧纸时明明看见了天明家里有火星,他们两个都快六十的人了,怎么能不知道那是着火?但就是因为心中的那点气,所以才没有到天明家里来看一眼,导致火把苫子烧塌,把里面的一堆树叶全烧完,还把几截木头也烧成了灰,更糟糕的是把放在苫子下的架子车蓬和车角子都烧坏了。

  天有过来,叫了一声哥,两个人应了声,都觉着不好意思。实际上,他们三个都不是好东西,他俩只是当时就走了,回去后难受了半夜,却不知天有第二次又跑到天明的崖背上看了一回,也没有再管。

  三个人都没再说话,悄悄地收拾了烂摊子。还好,再没有什么损失,三人这才放下了愧悔的心。

  天有妈进到窑里,天明妈昨晚上折腾了半夜,此时披头散了,面容憔悴,目光呆滞,活像个传说中的鬼。继承还在睡觉,可怜的小家伙被他的好奶奶差点吓死,哭了半夜,最后趴在被子堆里睡着了。

  天有妈问天明妈:“他十妈,你这是咋了?你总能把头梳一梳么。”

  天明妈的神志还是清醒的,早上天虎他们来叫门时,还出去开了门,但没说啥。现在天有妈和她一说话,她一下子再也绷不住了,放声大哭。

  “嫂子,我对不起他呀,我对不起他呀。啊啊啊……”

  “他十妈,你这样干啥么?他十达都已经殁了,你说这干啥么?快悄声,看叫几个娃娃听见了。”

  天明妈听天有妈这样说,就小了些声。

  “嫂子,你不知道,他有灵声,你不知道他昨天晚上他硬是把我拉到他房里去,你不知道我多害怕。啊啊……”

  “他十妈,你快不要胡说了。来,我给你收拾头发,你这个样子咱们这事还怎么过?天明没回来,家里啥都要靠你哩,你可不敢耍麻搭(出问题)。”

  天明妈哭哭啼啼,天有妈就拉着她到门口,给她收拾了头发,又给她端了点水,给她把脸洗了。

  天有妈心里也很明白,她这是良心上过不去才这样的。天明爸活着时候,把她像个宝一样,一生从来就没惹过她一次,家里的钱尽她花,地里的活却是他一个人干,她呢,生在福中不知福,把个真心疼他的男人不当个东西,现在好了,天明爸走了,以后有她的好日子过。

  天有妈给她收拾完了,就上炕去看正睡着的继承。

  她一拉动,继承就醒了。可怜的小家伙一见天有妈就“哇”的一声哭开了。

继续阅读:八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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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背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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