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三十五
火树铁流2015-10-27 13:192,148

  和平并不觉得被人们遗忘不是一件好事。他埋头在那堆已从卵里孵出来的蠕动的小虫子的世界里,似乎忘记了世界上的一切。他老婆也一样,她本来就小心,本来就对别人的事很冷淡,虽说拉闲话是所有女人的天性,但她却没有表现出这方面的天赋来。她平日里只和自己的两个孩子说话,只和和平说话,也只和她娘家的亲人们说话,她不敢过多地去接触村里人,主要是因为她怕说漏了嘴,泄漏了自己攒了些钱的事实,她要把这一切都埋在心里,独自享受那守财的欢乐。现在好了,和平回家来折腾,不正从另一个方面验证了他们家没钱嘛,另一方面,丈夫在身边也填充了她那长久干渴的生活。她又忧又喜地生活,担惊受怕却又无比幸福。

  那时正是往年收麦子的时间,天热得不得了,而刘家岭却并没有显示出往年那种劳累的繁荣来,田里的麦子被洪水漫倒,大部分和粘稠肮脏的黄泥结成了一体,那些本来饱满如怀孕女人*的麦穗,也钻到了泥里面去了,而那剩下的趴在地上的少数,还不够一个精力旺剩的人一个下午的劳动。

  和平家也是一样,不过,他老婆却在山上的梯田里种了一小块麦子,那是因为他家在塬面上的地并不多,而且已经连续种了好几年的麦子,今年刚刚倒了茬,种了些胡麻。这倒在某种程度上导致了他们家小麦的“丰收”。

  刘家岭的山地大多是阳面地,在气候干燥的年份那是颗粒无收,几百个世纪的太阳早把这些地连同他们深处的水份给蒸干了,因而,地面上连个高一点的蒿子都不见,更别说高一点的庄稼。今年却不同,和时的雨水让这些地里竟还长出了些杂乱的稗草、开着紫粉色小花的牵牛、满身长有柔软尖刺的沙蓬、当然,更多的还是营养不良、黄茸茸的蒿子。

  但是,再好的山地也被大多数人家早都给撂荒了,整个山上,除了天有那里面无鸡的鸡场,再就是“满塬红”和孝孝家种了两块油菜,再剩下的,也就是和平家的这一绺稀死尬拉的麦子。

  和平在家里侍弄着他的那些小虫子,和平老婆就一个人到山上去收割那块同样也遭了火灾却并没有被水漫倒的稀麦子。她走过那片要了孝孝老婆命的油菜地,走过两块荒草地,她又看到了天有那已经归于安静的养鸡场。

  在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里,天有把他仅有的积蓄和贷来的四万元都在那三栋房子的场子里折腾完了,现在的他已完全变成了一个搬砖工,一个背债的搬砖工。

  和平老婆一看到这些就从心底里发毛:这就是“创业”的下场?她想起天有风光的那些年月,她和和平两个曾经无限地崇拜过他,羡慕过他,也嫉妒过,然而,一切的一切都成为了过去。她恐惧自己家也会在和平倔强的折腾中最终会变得和天有一样,她在心中设想着以后那种衣食无着的悲惨生活,竟然在烈日下噙了两眼泪水。

  她又一刻又想像以前那样,跑回家去,让和平停止那“烧钱”的行当,重新到外面再找一份开塔吊的活儿,重新回过她认为万无一失而平淡的生活,但又想到已经向和平屈服了,再还能重新管得住他么?人一旦让别人抓住了你的弱点,再想立于胜地就很难了。

  她出神地望着天有那无鸡的鸡场,想着自己的心事,在空荡荡的山上,她竟然丝毫没有注意到危险已经来到了她的身边。

  孝孝自从那次遭了水灾后变化非常的大,他的家产几乎被他自己亲手引来的洪水冲涮精光,院里的几孔窑洞也被涌入的洪水泡得开始往下坍塌,而且散发出刺骨的冷气,在热浪灼人的暑天里,他竟然不敢走进那他曾经住过的地方。他给自己在塌得只剩下大门楼子的院里支了两块缷下的门板,买了两片塑料纸做了个窝棚,钻在里面。他的傻儿子已经被他打跑了,不见了踪影,因为他总是“要妈妈要妈妈”的叫唤,而且他还得把买回来的吃货给他分一大半,不但如此,每晚睡觉时,他还总影响他的休息,他总是把胳膊搭在他的脖子里,让他喘不过气来。

  他现在孤单一身,老婆的死去、儿子的失踪再加上体内那分泌过旺的*素让他已经发疯,即便是看见李宝柱家那头一胎生两头小牛的老母牛他都想跑过去,掀起它那沾满了牛屎的尾巴来,拿出他的家具。他像一只只想交配的公狗,竖起耳朵聆听着附近有没有一只雌性的哪怕是飞过的蚊子。他身上已经生出了虱子。这种在刘家岭已绝迹多年的人身上的寄生虫的出现绝对不是个意外。

  他已经好些天没再去找“满塬红”了,因这他总是找不到她,与其浪费那馒头的热量去寻找不解决问题的东西,还不如自己亲自解决。

  他正蹲坐在他家门前坎塄边上的那棵不知啥年月就有的大槐树下,看着刘家岭那沟底里疯长的杂树,这时,他还看到了一手提着塑料袋、一手提着镰刀的和平媳妇。

  自从天有到砖场去了之后,刘家岭的山上就更加空荡荡了。

  孝孝敏感地意识到今天他可能会有一场“好事”,因为他观察了多半天,并没有见和平跟着他媳妇一起到山上来。

  这个家伙象一只偷吃的狗一样,躲躲藏藏地从他家出发,一步步地挨近了还在山边发呆的和平媳妇。而可怜的和平媳妇还在内心作着对将来日月的盘算。

  他蹑手蹑脚地接近了他的猎物。那是个怎样的猎物呀!长年的体力劳动让和平老婆身上没有城市女人那种多余的赘肉,但剩下的肌肉里面则饱含着力气。

  和平老婆发了一阵呆,叹了口气,抬起胳膊擦拭了她满眼的泪水,刚要走。孝孝就从后面扑上去,一手箍住了她的两只胳膊,一手就伸过去捂住了她的嘴。

  “别喊,喊我掐死你。”

  和平老婆本能地喊了一声,但声音经过孝孝的脏手后却在空气中很快地消散了。

继续阅读:一百三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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