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这些都给医生说了,但医生却摇了摇头,“这些可能都不是原因,她是对生活有理解不了的东西,如果是吓着了或者是生气,一般都能治好。”
和平没办法,想想她一生也可怜,连个好点的裤头都没穿过,就带着她到商场里花了些钱,给她买了几件好衣服。晚上,在宾馆里,和平把那些好衣服拿出来让她穿。她却恐惧地不敢接过去,和平眼里满是泪水,哀求她说:“你为啥不穿呀?人这一辈子来到世上,不就是图个吃穿快活吗?你看你,这身上穿的多半是亲戚家送的旧衣服,现在给你买上新的,你为啥不穿?”
她不言语,木腾腾地坐着。
和平没办法,只好把那些衣服收起来,放在手提箱里。
半夜,和平醒来,却见她把那些衣服一件件地拿在手中摩挲,脸上充满了迷惘。
“你咋不睡呢?”
她不言语。
和平心里既可怜她,又疼爱她。
人就是这样,当一个人生病时,或者当他遇到了什么难事的时候,大多数的人都会想起这个人的好来,至于他那些缺点,没有人会记起。
和平是这样,更何况这个人是他的老婆,他怎么能不念她的好呢?
他给他披了件衣服,免得她受凉。
和平看得出她爱那些新衣服,但就是不明白她为什么不穿。
第二天,和平把那些旧衣服偷偷地藏起来,把那些新衣服摆在床边,等她醒来后,想着她一定就会穿了,谁知,当她睁开眼睛,找不到那些她穿惯了的旧衣服时,她竟然非常惊慌,眼神中流露出了一种不安和恐惧。
“我的衣服呢?”她忽然开口。
这让和平非常惊讶。多少天来,她就一句话都没说过,忽然开口,是不是就意味着她要好起来了?
“我扔了,”和平小心地应付,害怕声音大了会刺激她,“你就穿这些新的嘛。”
他满以为她会再说一句话,谁知她却又陷入了那种沉默,无声无息。她一动不动地坐在床上,拒绝穿衣。
和平没办法,亲自给她穿。她的身体瘦得不成样子了,肋骨一根一根地,两个*就像空了的米袋,无力地垂在胸前,锁骨明显地就像是从外面加在她的脖子上一样,两只胳膊像是两根干柴棍。和平想哭,他知道她的日子不多了。
和平把那件她穿了多年的旧裤头给她褪下来,想扔了,又一想,怕扔了她会伤心,就说:“这件衣服我给你洗净,装在箱子里拿上回家。”
她还是一动不动,眼睛里是一种不可言状的迷惘。
她的这种状态让和平明白,再带着她到处走只是让她受更多的罪,于是他就把她带回了家。
家中和平养的那些黄粉虫早都化成成虫,在他的养殖房里乱四处爬,大部分由于没人饲喂而死去了,地面上堆了一层虫的尸体,只有少数几个还在动弹。房间里散发着一种难闻的味道,和平觉得那就是死亡的气味。
两个孩子见他们两个回来,飞奔着过来,但却是怯生生的,不敢靠近她们的妈妈。
“两个娃娃来了,”和平大声说,“你听见了吗?”
和平老婆扭了一下头,把目光放在两个孩子的身上。也放是她的心里不记着两个孩子吧,她的眼里竟有了些温柔。
两个孩子慢慢地靠过来,轻轻地偎在她的身上,用小小的手抓着她的衣服。
和平觉着自己就要哭出来了。他走到门外,蹲坐在门前的山边,看着刘家岭山沟里那些从来没变化过的沟沟岔岔,任凭泪水肆意地流过他的脸颊。他知道他将会失去她,孩子们也会将永远地失去她们的妈妈。
人生啊人生!
他俩出去的这几天,村里变他很大,军成修起了新宅,“满塬红”也修起了新宅。但这些都不能引起和平的兴趣。他发现他原来爱着的刘家岭,一切都不再让他动心了。
村子里也没有人关心他。能给他力量的,只有天虎两口子和他的奶奶。
天虎两口子这些天是啥精神都没有了。本来小平找到了工作,他们应该放松一下,谁知和平媳妇却出了这事,他们两个暗中也找阴阳法师禳治了几次,但一点效果都没有。还能怎么办?他们能想的办法都想了,再剩下的只能听天由命。天虎妈也一样。天虎爸瘫了,她记恨过天明妈,但后来天明妈不见了,她也明白,那谁都不怪,因为天虎爸是刘家的主心骨,有些事他不不出头谁出头?但现在和平的媳妇这样子,实在是她没想到过的。她有时候也埋怨和平,如果他不回家来创什么业,养什么虫子,怎么会有这事呢?后来再一想,能怪和平什么事,这都是他们刘家人的命。
一家人现在都陷入一种小心翼翼之中,谁也不高声说话,笑容已从这个家庭里消失了,代之的是一种无言地等待,也许明天,也许后天,也许……不管哪一天,总会有个结果的。
是的,一定会有结果,这个结果是好是坏,现在已经不重要了。和平媳妇好起来,那敢情再好不过,但如果好不起来,那就让痛苦来得快一些吧!
和平重新回到了他那几亩薄田里。玉米这个时候已长得很大,再过上些日子就能吃煮玉米棒子了。这都是他老婆一手种的,每棵玉米都沾着她老婆的灵气。现在,这些旺盛的庄稼知道它们的主人的境况么?和平的心沉沉的。
和平老婆一天不如一天,她已经吃不下饭了,而且头发都开始脱落,早上和平给她梳头时,那灰白色的头发一把把地往下掉。和平的手几乎不敢再碰她那些头发,他知道那是生命终结的象征。
果然,一个阴雨天,风很轻,吹动着屋外湿溚溚的树叶,在万籁俱寂的夜里发出像哭泣一般的声音。和平忽然听得他老婆叫他。
他拉开灯。
空气湿漉漉的,迷蒙的光线里,他老婆并没有醒来,静无声息地睡着。
和平觉得怪异,是在作梦吗?明明一切都那么真切。那么,是什么声音?
他给她盖了盖被子,把枕头往前拽了拽,让她睡得更舒服一些。灯光下,她瘦削的脸泛着青黄色的光芒,让人看着心碎。
这一夜他再也没睡着。他搂着她,让她能感到他的爱。
第二天,和平醒来时,他老婆已经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