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四十六
火树铁流2015-10-27 13:202,367

  到了镇上医院的大门口,一个穿白袍的大夫建议他们快到县上去,说镇里毕竟设备有限,接不了骨的,不要把娃的病给耽搁了。天有于是又租了一辆车,拉着可怜的梅梅到县上,住进了医院。好在他把木料的钱还没给,这些钱现在正好能帮上大忙。

  “还好,闭合性完全骨折。治疗起来不是很麻烦,就是孩子得受些疼痛。”大夫看了片子,说。

  “那就好那就好,”天有听大夫这样说,悬着的心总算落下来一些。

  当天,医院里就安排为梅梅接了骨,上了石膏。梅梅挂着吊瓶睡去了。

  老天保佑,梅梅除了小腿骨折,并没有其他的伤。

  这边是这样,那边就更乱套了。

  “满塬红”和张彩娥两个拉着“满塬红”家那辆“吱嘎作响的架子车,气喘吁吁地跑到梅梅出事的地点时,惊恐地发现梅梅却不见了。她的那辆破车子还在那块闲地里姿势奇怪地躺着。

  “娃哪?”

  两个人异口同声地发出了这样一声惊呼。

  安静而闷热的空气中,只有太阳那强烈而刺眼的光芒,两个人的问话,在空旷的黄土塬上毫无回音。

  “总不是谁把娃偷走了吧?”

  “不可能,谁偷个娃干啥吗?”

  “要不,哪个好心人把娃领上去医院了?”

  “不可能,咱俩刚才往来走的时候并没有见着啥人,也没见着啥车经过。”

  “那,娃哪里去了?”

  两个女人脸上呈现出死灰一样的神情。

  “满塬红”又掏出电话,给天有使劲地拨,但电话和前一次一样,仍然是欠费的报告。不过,就是不欠费,那个时候天有正抱着梅梅坐在三轮车上,那“突突”作响的柴油机的声音也会掩盖了手机那一点微弱的铃声,他怎么可能听得到呢?

  “这个死怂,怎么一直不接电话呢?”

  “他干啥去了?”张彩娥问。

  “谁知道他弄啥去了?”“满塬红”撒了个谎,她这一阵可不想让张彩娥知道天有是给她家拉木料去了。

  两个如没头苍蝇般的女人胡乱地在左右不到二百米距离的公路上找寻着孩子,仿佛那孩子是一根针,掉在了坑坑洼洼的公路上一样。

  而这个时候,那正在沟里看修庙的天有妈,还不知道这一切呢!

  娃娃们在沟底一会儿抓青蛙,一会儿改水渠。有几个娃娃看见了一个女人来把梅梅领走了,但听梅梅把那个女人叫作妈妈,起先好奇地望了一阵,后来还是去玩他们的游戏去了,谁也没把这事跑到半山上去告诉梅梅的奶奶。而建平那个时候却不在沟底,他大些,他们这些大一点的男生们正在探索那不知是多少年前人们在半山里挖出来用作防盗的“隐子”窑窑。

  刘家岭的“隐子”窑窑位置隐秘,开口在一处七八丈高的陡崖上,从旁边、从下面、从上面,都看不到。陡崖上有几棵椿树,树身并不高,枝叶生得乱七八糟,一个离另一个并不远,但却正好形成了一道天然的云梯,顺着这些树的根部,手脚并用,就能爬到那个非常隐密的“隐子”里去。

  在那个兵荒马乱的年代,刘家岭人曾在这里面躲过好多次,躲过了马家军的搜捕,躲过了异族的屠杀,这才把那一点血脉一直延续到今。

  对于这个“隐子”窑窑的探索,几乎刘家岭的男人们都曾干过。现在,又轮到了这些刘家岭的接班人了。他们一个个头顶着别人的屁股,连成一长串,战战兢兢地手脚并用,从那几棵椿树的根上爬过去,绕过一处最危险的突出的土崖,转到了“隐子”窑窑的入口。

  年深日久,“隐子”不大的入口已经坍塌,只剩下仅能容一个人钻进去的小洞。里很黑,起先的一截只能从入口处采光。而当后面还有孩子的时候,那一点微弱的光线也被完全地遮挡住了。这就使得最先带头进入的娃娃看不清里面的东西,黑暗让他恐惧,他只得停下来,他这一停不要紧,后面还在半崖上爬行的娃娃就只能悬在那七八丈高的崖壁上,那情景的危险可想而知。

  “快走啊,快走。”悬在崖壁上的孩子急促地喊叫,前面才又一点点地挪动了起来。

  他们全都钻进了那个曾经救过他们身上基因来源的洞里。有个孩子就打着了他永不离身的打火机。

  “隐子”里也已经坍塌了,地面上高高低低,潮湿的土墙上还隐约能看出当时建造的痕迹。他们向里面不停地走,每个人都屏气凝神,也许是出于对于先人们的崇拜,但更多的,我想是出于对未知的恐惧。

  隐子里面越来越宽敞,逐渐地清淅起来,从一侧两个小小的窗子射进来两道明晃晃的光柱,让整个“隐子”呈现出一种神庙的神秘。墙壁上有好多树的毛根,也许是槐树的毛根吧,把“隐子”装扮了一番,就像电影上那些几百年不见人的地洞里那满布的蛛网。

  有几个娃娃把眼睛凑到两个小窗子上望外面望。外面是刘家岭沟里最宽处,刘家岭沟里最高的一棵树的树顶,也在很远的下边。

  “真高呀!”娃娃们感叹起来。

  “真好看呀!”

  孩子们没有过多的词汇,他们所有的感情,只能通过几个简单的词语表现出来,但就是这,已经足够表达出他们对于先人们的尊敬和崇拜来,还有他们对于这一“宏伟”建筑的惊叹与赞美。

  天有妈和几个老太太们坐在庙前,看着那个瘦猴似的“艺术家”的铲一铲地把村民们和好的黄泥拍在一起,他像是随心所欲,在和村民们笑声不断地说话中,一尊活灵活显的老爷身子粗糙的胎坯,就在那个高台上立了起来。

  村民们惊讶于他的技艺,有个人就说他这钱挣得太容易。

  “容易?来来来,”他跳下高台,把手中的小铲硬塞给那个不服他的村民,“你来给咱弄,我给你和泥,钱全归你。”

  周围的村民们都笑起来,那个不服他的村民充满中勇气地从他手中接过小铲,在手里掂了两下,大声说:“你们都看好,我这就上去给老爷塑身子。”

  话一说完,他自己就咧着嘴先笑了。周围的村民们也都大笑了起来。

  大家乐伙了一阵,忘却了身上的疲劳,然后又干了起来。

  “娃娃们都哪里去了?”不知是谁想起了他们的后代,在忙碌中问了一句。

  “在沟里玩着呢。”

  这是一句不算回答的回答。谁都知道娃娃们在哪里。只是这句发问,本身要的并不是结果,只是为了表示他们还惦记着孩子们而已。

继续阅读:一百四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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