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鹏老婆听他不信,就把县上贴的认尸通告的事给他说了,说那个人看起来非常像天有妈,让他先把天有问一问。
天鹏这才有些心慌,急忙给天有打电话,才知道天有正在县上,而且他五妈恰好昨晚上没回家来。一听是这样,就在电话里叫天有快到县公安局里去看一下,也让人心安心安。
天有也被这事给弄懵了。他今早上就听病房里的人说了这个事,但他根本就想不到那人人竟然是他妈。他坐在公安局的大门前,泪流满面。
老妈殁了,梅梅还在病房里,建平一个人在刘家岭,不知道他吃饭了没有。一时间,人世间所有的重担,都压在了这个可怜的男人身上。
哭有什么用?事情得要人来处理。
他问了公安的人,人家说是老人死于脑溢血,并没有其他的外伤。这个天有相信,他记想母亲曾说过她今年身体不太好的话,还记得她说过她有时头晕的话,但今年的事太多,他竟然没顾得上给母亲检查检查。唉,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天有想让他二姐来帮他照看照看梅梅,自己先把他妈的遗体拉回刘家岭。她二姐同意了,可朱拉锁却不让她来,说家里这几天忙得不得了,走不开。他二姐在电话里哭了一阵,算是尽了力。
“唉,谁都靠不住。”天有长叹一声,决定雇人先把他妈的遗体拉回去,剩下的事再说。
村子里的人们还在山上修着那个他们认为会保佑他们平安的老爷庙。
天有妈的遗体被运了回来,安放在窑里。
天有问大夫梅梅的这个情况能不能回家去治疗,大夫说你疯了吗,这才一天都不到。天有就含着泪把他的情况给大夫说了一遍,大夫说实在不行,也就只能先回家,但是该用的药一定要按时用上,另外,现在采用的是保守接骨法,并没有用钢板,因为梅梅还小,看她能不能长得好,这期间一定不能让她活动,要不,将来就很麻烦。
天有虽然很担心,但现在的他能怎么办?他能依靠谁呢?他有时候很想打电话把张彩娥叫来,让她陪着梅梅,但又害怕她会让梅梅再一次受到伤害。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更何况,他现在和张彩娥已不是夫妻了。
实际上,谁又不是这样呢?看似风平浪静的家庭,都隐藏着风险,一旦某一个环节出了问题,后果是严重的。天有恰好就陷入到了这个出了大问题的家庭危机中。
天有租了县医院的救护车,小心翼翼地把梅梅转回到家里。
刘家的人都知道了他的不幸,天虎爸瘫了,天成又正在忙着修庙,埋葬天有妈的重任就责无旁贷地落在了天虎的肩上。
天有看着空荡荡的院子,就是在前天,他和他妈还都在这个院子里有说有笑,但是,现在……面前的一切都显出一种虚幻的不真实来,似乎什么也不曾发生过,似乎一切都还在模糊而又遥远的过去。然而,毕竟一切还是发生了。天有不敢去那个停着他妈遗体的窑洞,他怕自己会哭过去。他妈死了,他的孩子们还得靠他抚养呢。
天虎又忙前忙后地张罗着,还是那老一套:请阴阳看坟、联系棺材、请做席的厨师……
建平守在梅梅的跟前,他们俩个就像两只可怜的小白鼠,一个的腿上打着石膏、胳膊上刺着明晃晃的针头,把那些透明的液体一滴滴地从塑料瓶子里输进体内;另一个眼睛里含着泪水,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一滴滴和着心跳节奏的药液,象个大人一样地看护着他的妹妹。两个人的心里都在思念着同一个人,一个头发花白、面容慈祥的老人,而仅仅在两天前,她还和他们一起在山上看那个瘦猴似的师傅塑老爷呢,可现在却安静地躺在窑里的那张破旧的门板上,脸上盖着一张四方四正的白纸。
天有给他大姐和他三姐都打了电话,他原没指望她们会来,她们这些年也好像从来没有老妈一样,即便是逢年过节,她们也不来个电话,天有原先觉得那是因为她们离刘家岭太远的原因,后来才发现,那是她们不想花路费的原因。天有忍受着她们的无恩。可这一次,老妈殁了,她们再不济,再不想来,还是给她们说到的好,毕竟都是儿女,免得将来落不是。
他两个姐姐在电话里听到这个消息,先是沉默,后来就是涰泣,后来天有就把电话挂了,他不想再哭。现在全家的一切都靠他着呢,他哪有时间去悲伤呢?
天有的二姐和二姐夫朱拉锁到是很快就来了。那昨天天有请他二姐来医院照看梅梅时,她回绝了,现在却又那么快跑来,这让天有很反感。天有故意不理他们俩,他二姐可怜兮兮、悲悲切切地在他妈停遗体的窑洞里给他妈做老衣,而朱拉锁却兴致勃勃地跑到山上去,看天成他们塑老爷身子去了。
天虎请来了“憨娃”,他还依旧开着他的小挖掘机,在天有没有鸡的鸡场旁边的地里,给天有妈挖了一个坟坑。
天有看着那个平地里被挖开的大口,心里说不出的难过,他妈就要永远地被埋到那个土地的大口中去哩,从此以后再也不会再见面。
天有妈的葬礼并不隆重,原因是天有最近手头紧,而且全村的人几乎都去给老爷塑身子去了。天有妈的葬礼可以不来,老爷那里是不能不去的,为什么?因为老爷关系到他们祖祖辈辈的荣华富贵,而天有这里嘛,天有现在落魄了,不再象以前那么有钱,舔不舔他的尻子已经没啥意思,再说,现在,他有啥让人巴结他的必要?
埋完老妈,天有也没想着他二姐有啥表示,而且,他大姐和三姐连个人影都没见,这儿女当的,天有一想到这,心里对二姐的怨恨就没有了,怎么说呢,毕竟她和朱拉锁两个人还来了,这在很大程度上也给了他壮了胆,这,天有已经很感激了。
梅梅的伤势逐渐地好起来,因为她开始有了笑脸。这让天有从心里喜悦,似乎生活的阴霾开始褪去。
“天有生到败月着呢。”
谣言骤起。
“男人败,死全家,女人败,败婆家。”村子里的人说得有板有眼。一时间,天有走在路上,人都像躲瘟神一样躲着他。
这是天有没想到的。
这种传言也影响了“满塬红”。她鼓足勇气,来告诉天有说她的新宅先不要修了。这让天有很意外。
“你是嫌我败吗?”
“不是不是,”“满塬红”急忙辨解,但这种辨解是苍白的。
“行吧。”天有已经没有力气再和这种无中生有的谣言作斗争了,他感到了一种被排斥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