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有和“满塬红”两个就那么偷偷地过起了日子。一个男人有了女人或者一个女人有了男人,都能让他们精神焕发,事事顺心。
两个人都从对方那里体会到了什么叫作温暖、什么叫作依靠,也体会到久违了的牵挂与依恋。
天有的第一批鸡娃已经长得很大了,如果按照市场上每只四斤的收购标准,已经完全可以上市销售。只是数量太少,挣不了几个钱。“满塬红”就让他先不要卖,等到第二批长大后一齐出售。天有算了一笔帐,如果再等上一个月,这第二批的鸡娃也能长到四斤多,并且越往后鸡的价格就会越高,因为好多节日都在后面等着呢。
再敢不敢抱上一窝?按时间算下来,如果再抱上一窝的话,长到四斤左右的时候,正好赶上过春节,春节的时候,本地的鸡价往往是一年中最高的。但就是气温越来越低了,鸡娃出壳后能不能活?能不能长?天有在这事上没把握。
“咱们可以试嘛,再说了,你这都是在房里养,温度并不低,实在不行,咱们就给窗子上加塑料纸,里面架上火炉,我就不信还能把鸡娃冻死。”
“你说的也是,就是害怕鸡舍不通气,会得病。鸡它本身就很臭,鸡屎的氨味道很重,不通风不行。”
两人商量了好几次,最后决定还是再冒一次险。
天有又像前两次一样,到附近的村子里去收家里有老公鸡的鸡蛋。
秋天,鸡的产蛋量正处于高峰期,农家人的鸡蛋多得吃不完,自然蛋价就下来了,天有就用能收五百只蛋的钱收购了六百只鸡蛋,刚好装满他做的那两个孵化箱。
但天气毕竟是凉下来了,孵化箱的温度很不好控制,天有不得不花更多的时间去给水不断地加热。好在有了“满塬红”,她可以帮着她给娃娃们做饭,安顿家务。
玉米成熟的时候到了。塬面上到处都能看到在玉米地里辛苦劳作的人影,人们把玉米棒子从玉米杆上掰下来,一背篓一背篓地从地里面运到外面的路上,倒在停放在路边的架子车里。玉米棒子很重,因此上一次只能背很少的一些,这就增加了运送的次数,再加上男人们大都在外面,家里只留下些妇女儿童,因而收玉米是一年中花费时间最长的。
天有一天忙着孵化的事,“满塬红”就只好领着建平和辉辉两个去掰玉米棒子。她在前面掰,两个小伙子在后面捡,一根根放在背篓里,抬着背篓往地外边运。
“这太费劲了,咱们两个得另想个办法。”两个孩子商量。
“要不找个小车往外边推?”
“哪有比架子车更小的车。”
“咱们在电视上见过人们拉行李的那种箱子,你想起来了吗?”
“对呀,我怎么没想到呢。”
两个孩子高兴的不得了,因为天有正好有这么一个旧箱子,已经不能用了,天有把它扔在杂物堆里。两个孩子跑回家找了来,把玉米棒子装在箱子里,一回回地往外拉,虽然每次装得没有背篓那么多,但却省力了不少。
“满塬红”觉着惊奇,这两个娃娃,挺聪明,她自己怎么就想不到呢。
村里的人都受到了两个娃娃的启发,一时间,发明了许多形式不一的小推车,有的人干脆把上辈子人用的那种独木轮手推车都拉到了地里,“吱勾吱勾”的声音让人仿佛回到了农业社时代。
“咱们要是能设计一种省力的推车,你看能不能发大财?”两个孩子晚上回到家里,边看电视边商量。
“说干就干。”
他们丢下和他们一块看电视的梅梅,找出作业本,两个人边说边画,后来终于想到了一个他们认为是最好的办法,那就是把两个轮子放在一起,样式还是独轮车,但却比独轮车稳当,箱体上采用两边两个箱子,中间一根通梁的设计,这样,不但能装得多,而且又不容易跌倒。
两个孩子兴奋得不得了,拿着他们的设计来找天有。
天有也觉得惊讶,他小时候书念得不行,对于设计这些事情从来就没想过,他认为那都是聪明绝顶的人才有资格干的事,没想到他家的建平和“满塬红”家的辉辉两个人竟然能设计这东西,这算不算是发明?可不可以个专利什么的?
但那是遥远的事,两个孩子既然设计出来了,就做上一个看看效果如何,他得培养两个娃娃的兴趣。
他把这事说给“满塬红”。“满塬红”一听就笑了,“你快不要跟着两个娃娃发疯了,要是发明那么简单的话,便地都是发明家。”
“你不能这么说,两个娃娃聪明,咱们不能打击他们的积极性,得好好鼓励和培养。”
“我不管,你也不要听他们俩胡扯,咱们人老祖辈都用背篓背,谁用车推过,再说了,用背篓背多好,至少不会把地碾坏。”“满塬红”很顽固,就是不想让天有给两个孩子做个小车。
天有觉着她不可理喻,没再说啥,偷偷地利用晚上照看孵化箱的时间,按照两个孩子的设计给他们做了一个小车,又从家里的旧自行车上拆下车轮,给他们安好。
这辆按照孩子们的设计做出来的小车模样怪怪的,就像一个驮着两只筐子的驴。
“这是什么新设计,不就是一个有轱轮的驴嘛,”天有被这辆做出来的车车惹笑了。
两个孩子见天有给他们做出了他们想要的东西,兴奋得跳了起来。他们拉着这辆怪模怪样的小车,一出门就被村人们围了起来。几个和建平他们一块上学的娃娃要钻到他们发明的怪车里去,两个孩子没办法,只能让他们一边钻了一个。还好,天有做得这个车车够结实,两个娃娃坐在上面,并没有把它给压坏。
有几个女人就试着把这个怪车推着走了一下,开始大家都笑,后来,发现这个车车装上两个人还稳稳当当,都不由地感到惊奇。
“建平,你两个先把你这高级车开到地里试一下,叫我们看看效果怎么样。”
“行。”
人们就一齐跟着两个孩子到了地里。
这个车子还是有缺陷,因为轮子是自行车的,本身就比较窄,一下地,不装玉米的时候还行,一装玉米,车轮就往地里面陷,很费劲。
“这不行嘛。”人们都哄笑起来。
两个孩子刚才还是兴高采烈,这会儿则是满头大汗,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满塬红”觉得两个孩子丢了她的面子,红着脸把两个孩子大声地喝斥了一顿。众人见她发了火,都四散走了。
天有当时还在鸡场,不知道“满塬红”河东狮吼,后来才听人说了此事。他觉着“满塬红”太过于在乎了,有些不高兴,但又不好直接对她说,就在心里默默地忍了。
两个孩子却并没有放弃他们的发明梦想,他们把那辆怪车推回家,想把车轮加宽,但家里并没有什么能让他们俩个可用的工具和材料。两个人折腾了一下午,没办法,只好求助天有。
天有也没啥办法。
农村人不是城里人,他们只能拼装现成的东西,却不能改造东西。要加宽车轮,那不是个小事情,天有没这个能力,就是他们镇上的铁匠铺子,估计也没这个能力。
既然没办法加宽,那就只能另找一件替代品了。
天有记得在镇上的五金商店里曾见过有出售的宽型车轮,但不知道价钱,他答应两个孩子有集的时候到街上看看。
“两个娃娃瓜着呢,你难道也瓜着呢?你看谁一天都跟着娃娃胡折腾呢?”“满塬红”不给天有留面子,直接就对着他开了火。
“你看你这人,娃娃难得有个动手的机会,他们爱鼓捣,就让他们鼓捣么,又不是抽烟喝酒打麻将,你管他们干啥嘛!”天有尽量劝她。
“要是抽烟喝酒打麻将还到好了,那都是上等人过的日子,那一样都要比他们胡折腾强几十倍。”“满塬红”红着脸,梗着脖子,堵天有的嘴。
“你看你,这我就没办法再说了么。”天有气得不得了,但又不敢发作。
他骨子里有一种对于女人的无条件屈服,这也许是他从小就习惯了母亲管教的原因吧。现在对于“满塬红”还是这样。只不过,对于“满塬红”,他还有种感激和尊重。
“娃娃的事以后你少*心,我来管,要叫你管下去,娃娃以后还不把大人给吃了?你看,你们三个做了这么个怪东西,惹得全村人都笑话哩!”她不依不饶。
“你看你这人,”天有想说的是村里人笑话就让他们笑话去,反正他们除了笑话别人再也没有啥其他本事,但又怕这么说,会引起“满塬红”的不满,她这个女人就好个面子,不过这也是女人的通病,谁也改不了。
“我这人咋了?我这人咋了?”她冲着天有喊叫。
天有气得直哼哼。他不知道“满塬红”这是经前期综合症。但是,就再怎么说,他和“满塬红”还没有领证呢,还不能算是一家人,她这么是不是有些过份?可想归想,总不能为这事把两个人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关系搞僵吧。
“满塬红”邪火发完了,气也消了不少,但一想起两个孩子玩,天有也跟着玩,就心灰意冷的。她那个时候之所以一心想要和天有好,就是想着他人老实,又能干,将来一定可以依托,谁知他都这么大了还和孩子一样,不顾他自己累得要死,还给两个娃娃做耍活,这叫她怎么能不伤心?男人么,就要有干大事的样子,既然办鸡场,就要办得有声有色,要一鸣惊人,不办咱就拉倒,各过各的日月,不比啥都好?
这事上两个人分歧太大,一个要随着孩子,另一个要管着孩子。明着“满塬红”似乎占了上风,但她不知道,她这样已伤着了天有的心,只是天有没有明说出来而已。
天有偷着给两个孩子买回来两个推车专用的轮子,又偷偷地给他们安好。但是地里的玉米已经被“满塬红”收割得差不多了,他们俩个没有地方去试验他们的发明。再加上“满塬红”又反对,两个孩子没办法,就把那个怪车藏到了天有老家的杂物间里。
“满塬红”掰完了玉米棒子,就开始剁玉米杆。剁玉米杆可不是个轻松活,得一只手抓着,另一只手挥舞镰刀,把玉米杆从底部剁下,然后扔到一边,等着干后装车运回去。这几年农村里的人烧炕呀什么的,一年来也用不完地里所产的玉米杆,所以好多人家都只把玉米棒掰回家,把地里的玉米杆就送给那些家里养牛羊的人,让他们自行剁回去,作为饲草给牲口吃。“满塬红”本来完全可以把这些玉米杆送给村里人。但她是个很守财的人,这几亩地里的玉米杆够一年的柴火呢,有了它们,她和天有两家就不用再去买几吨煤,能省下不少钱呢。
这位会过日子的女人舍不得丢掉一根玉米杆,硬生生地用自己的双手把这些柴火给他们家收了回来。
放学后,两个男孩子都去帮她。把一捆捆的玉米杆摞在架子车上,拉回来,在场中、门前、院墙周围、树下面一簇簇地立整齐,让它们自然风干,等着入冬后烧火。
天有这些天尽忙了他的事,顾不上到地里去,但他在家里,能抽些时间做几顿饭,这也算是支援了“满塬红”的收秋工作。
农活,一旦你钻到这个圈子里,你就会发现那可真是世界上最苦最累的工作,从早到晚,你不旦要想办法避开要命的太阳晒,还得在很短的时间里干出点成绩来,头上的汗水、脸上的汗水、身体上的汗水,很快地就让你的衣服湿透,湿透的衣服硬梆梆的,粘在你的身上,磨着你的皮肤,钻心地疼。干农活时,人的身体又不能自然舒展,不是弯着腰,就是弓着背,一天干下来,腰酸背疼腿抽筋,人的身体整个就好像要散架一样。农村里的人祖祖辈辈这样,原来的人没什么其他的出路,也就只能忍受,现在社会发展了,可供人们选择的路道多了,不干农活,还有其他的事也可以做,所以农村里的人大多都到外面去打工,一个月几千元的收入,怎么都比在地里刨得吃要强得多,至少人身体上不吃亏。
天有见“满塬红”干活这么厉害,从心底里也很佩服她,他这些年一直在外,对于“满塬红”的看法还停留在那些闲话上,自己现在虽然和她一块凑合着过,那也只是建立在男人需要女人、女人需要男人的份上,没想着她还会干农活,而且不是一般二般的泼辣。这一切让他从另一个角度来对她多了一些了解。
“满塬红”干得累了,闲气也就多了,不时地向天有发个火,来减减她的压力。天有虽然也明白她这是太累了,可当她骂他时,还是感到难受。
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地过着。
梅梅的腿好多了,医生给她拆换了好几次固定的石膏绷带。她现在还不敢作太剧烈的活动,不过到是可以在鸡场里自由走动,有时也能干点零碎活儿。天有不敢让她太用力,见她干活时,就急忙喊她,让她别动,小心再弄坏了腿,要是那样,麻烦就大了。梅梅太无聊,就开始剥“满塬红”收回来的玉米棒子,只是她年龄还太小,每天也刨不了几个,大多数时间,她还是坐在房里看动画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