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兴忽然想起了那副夕阳残照,枯藤老树的景象,觉得那小男孩的头正看着自己,而他从那小孩的无法瞑目的双眼中看到了惊惧与绝望,他在火光映照的世界中瞬间透体冰凉。
一个白日还喜气洋洋的村庄,黄昏却已成阴森惨然的修罗地狱,反差之大,如果一个巨人把你从九天之上狠狠摔到九幽之下,再冷漠的人也会心生跌宕。
王小兴干涩道:“妖魔?”
“不错!”李风吹冷声道:“之后三日四夜,我屠了方圆千里。”
屠了方圆千里,自然是屠了方圆千里的妖魔,一个不剩。
王小兴忽然明白,李风吹的坚持是因为那日的痛彻心扉,所以他要从两百年前的战场走向两百年后的战场。
而两百年前的战场,火动光摇之中,诉说着过往的惨烈与悲哀。
惨烈与悲哀之中的两人不可能沉寂太久,因为这战场上必须再增加一具尸体才能完结。
李风吹盯着王小兴,冷漠道:“你的识海中会出现我的的景象,那是因为你的识海已经不在你的手中。人在自己的识海世界中掌握着绝对的控制,就如同仙人掌握世间一切一般,心思所达,万物萌生,心中所想,识海所现。你想有什么就有什么,这就是想象。”
“敌人与念师境界相差太大,念师就可以直接摧毁他人识海,境界更高者甚至可以控制他人识海,识海被控制,念师就可在识海为所欲为,任何抵抗都是徒劳,因为这时识海世界的主人已经不在是他自己,而是念师。虽然不能从识海中获得一个人的记忆和功法,但是更加高深的念师却可以从中窥探一角。”
“你的识海几乎已经被我侵蚀殆尽,再过十息的时间,你的性命就结束了,我最后能做的只是让你死得没有痛苦罢了。”
说完,李风吹低下头,不再言语,似乎王小兴的命运已经注定。他眼角瞥见战场上的死尸,自嘲一笑,想不到在这战场上,我李风吹居然会杀自己人,难道这是苍天在讽刺我,难道我所选择的道路真的是罪大恶极毫无半点价值可言?
不,这不可能,前进的道路上牺牲是难免的,我李风吹选择的价值一定有意义,为此我即使罪大恶极也在所不惜!
而王小兴很想拼命,即使是拼命是徒劳,他也在所不惜!可是自己的身体居然不受自己控制,无法动弹分毫,十息过后,自己就将死亡,这宣判到行刑的时间简直是吝啬无比!
这他娘的就是绝望?!
这就是绝望,话说自己已经绝望过多少次了?!
累不累?
累!
想不想睡一觉?
不!
绝不!
我招谁惹谁了?我不就想揍一个人,然后过过好日子吗?
凭什么命运一次又一次要坑杀我!
我护不了曹小超,我护不了秦相思,自己一直是条脑袋上悬着屠刀的羔羊。
怎么能甘心!
怎么能做待宰羔羊!
王小兴在强大的禁制下,动了。
李风吹抬起头,眯起了双眼,这孩子居然如此不屈,一次又一次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或许说本就不可不为!
你不可不为,我亦不可不为!
李风吹干枯的五指,一握成拳!
王小兴压力顿生,双膝跪地!
咚的一声,地面被砸出了两个可见轮廓的坑!
他咬紧牙关,再起!
李风吹的五指更紧了!
他再跪!
一步一跪!
……
王小兴的识海世界正如李风吹所说,正在被这惨烈与悲哀所吞噬,或许不久这世界的尽头都消失。
识海世界尽头,有一座宏伟殿宇巍然矗立,殿内墙壁上,一把把剑雕刻其上,不知有几百还是几千把,但是大殿实在太广阔,刻剑之墙相比于空白之墙犹如米粒相比于大海。
刻剑之墙上,有的剑很清晰,有的剑很模糊,例如一把青色的剑清晰无比,剑身上符文倾覆,仔细看隐隐能看到剑内有白色线条勾横交错,而青剑附近一把通体碧绿之剑,看着如同被美玉打造的一般,但是却不像青色之剑一般,能看到剑里线条。如果王小兴在此地,他一定脱口而出:青光,碧舒。
殿内八根巨大的石柱分左右两列撑起这宏伟殿宇,如果一个人站在石柱面前将如蚂蚁仰望巨人,殿内正中的虚空之中,一把剑静静悬浮,剑身剑柄平实无华,通体透明不似存在,然而这把近乎虚无的剑似乎才是整座殿宇的最耀眼、最醒目的存在。剑在殿在,亦或者说剑在世界在。
忽然,安静的殿宇,一道声音突兀响起!
咚!
这“咚”声,急促有力,萦绕大殿,似乎有无尽的不甘,无尽的坚持。
咚声每响一次,虚无之剑颤动就更加剧烈一分。
而殿外,火光映照的世界终于开始侵蚀这最后的大殿,血色的土地蔓延到了这座宏伟殿宇的台阶之下。
铮!
一声剑鸣响彻云霄!
剑鸣之声似君王受到挑衅一般,有着无尽之怒。
仿佛受到感应一般,大殿内那些雕刻的剑骤然光华大盛,白光、青光、红光、紫光、蓝光……
一道道光交汇在一起美轮美奂,似乎在响应虚无之剑。
李风吹豁然抬头望天,那剑鸣在这片天际盘旋不离!
物有不平则鸣!
王小兴有不平!
所以剑鸣!
李风吹警兆顿生,眼神霎时锐利如锋,双手五指张开,用尽全力,双手成拳!
誓要将那个始终不倒的青年碾压成碎片!
然而,李风吹惊愕的看到,那瘦削的身躯非但没成为碎片,反而缓缓站起,似一个沉睡已久的巨人正在苏醒。
身躯挺直的王小兴在李风吹三丈之外,眼眸平静无比的看着他,似乎一切的不平,一切的不甘都在那剑鸣之后,成为过往云烟,不再回来。
这怎么可能!
无法相信眼前这一切的李风吹,身躯颤抖似乎是想竭力站起来做点什么,然而他似乎忘了他那历经两百年洗礼的身躯是如此的腐朽不堪。
而同时异象再生!
李风吹睁大了凹陷的双眼,他看到这世界如同被摔破的镜子一般开始碎裂开来,紧接着地动山摇,随着摇动,这碎裂的镜子更加碎裂不堪,碎片碎得越来越小,直至如灰,直至消失不见。
世界归于黑暗!地面之下,有许多庞然大物开始挣脱大地的束缚,窜出地表,轰隆之声不绝于耳,似乎在这黑暗中,盘古重新创造了天地。
光重新回到这个世界,蓝天白云亦重新归来。
蓝天白云之下,李风吹惊愕无比的看着这个从来未曾看到过的世界,仿佛置身于异域时空。
王小兴平静环顾除了李风吹空无一人的世界。
许多差不多快要遗忘的词汇出现在脑海之中。
楼房、大厦、公路、汽车、十字路口、交通信号灯、春熙路、小兴饭店……
王小兴感慨万千,轻声道:“我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