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遠,帝國律法,可曾规定如何处置俘虏?”袁惠新转头对杜范说道。
“不曾。”杜范无奈的答道。
正是因为律法上没有规定如何处置俘虏,所以,这个问题才成了一件难事。
“正因为律法上没有规定如何处置俘虏,所以,朕才主张要改造俘虏。”面对众人,袁惠新朗声的说道。
“所谓改造,就是要让女真人易汉姓,说汉话,写汉字,在数年后成为我们帝國的子民。”袁惠新的话刚说完,大厅里又响起了议论纷纷的嗡嗡声。
袁惠新一摆手,喝道:“有何不妥请直言!不要交头接耳,私下议论。”
一听袁惠新这么说,徐州的大小官员又都不言语了,大厅里又忽然静得出奇。
见众人都不说话,江萬里便起身说道:“皇上,改造之法,我等实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烦请皇上详释之。”
袁惠新知道,江萬里的话,就是众人的话。连江萬里都不明白改造是怎么回事,那其余的人估计就更不会懂了。
于是,袁惠新便叹了口气说道:“所谓改造,就是要把女真人变成汉人,让他们脱胎换骨,让他们从里到外、从思想意识到生活方式,都变成汉人。也就是让他们重生一次,重新做人。”
接着,袁惠新又道:“或许,你们认为这是不可能的。但是,你们想想,如果你们是那些女真俘虏,我是说如果。”面对这些封建顽固派,袁惠新只好又强调了一遍“如果”。
“现在,我给你们两个选择,一个是死,一个是做汉人,你们会选择哪一个?”
袁惠新说完,众人便都陷入了沉思,大厅里又是一片寂静。
片刻过后,见没人发言,袁惠新便对洪咨夔说道:“舜俞以为如何?”
见袁惠新叫到了自己的头上,洪咨夔便无奈的起身,吞吞吐吐的说道:“言以为,选择做汉人的,应该会多一些。”
“嗯。”听了洪咨夔的话,袁惠新满意的点了点头。
“蝼蚁尚且偷生,何况人乎?所以,至少会有一半的女真俘虏会选择做汉人。到那时,我们可就又多了几千的子民啊!何乐而不为呢?而我们现在最缺的是什么,不就是人吗?我曾经不止一次的告诉你们:天下万物,以人为本。有了人,就有了一切。现在,上天赐予了我们几千的子民,我们如果不接受,岂不是伤天了吗?所以,杀光俘虏,那是在暴殄天物!”袁惠新激动的说道。
袁惠新一边说,还一边不停的比划着,这让徐州的大小官员感觉不是在听皇上训示,而是在听皇上演讲。
随即,袁惠新又道:“并且,如果我们杀光了这些俘虏,那么,以后战败的女真人还会再投降吗?他们的父母妻儿、兄弟姐妹,不会再为他们报仇吗?如此一来,仇恨便会越积越深。而我们以后和女真人的战争,也会变得更加的艰难。”说道这里,袁惠新的语气竟有些深沉。
“以暴制暴,并非明智之举。”忽然,袁惠新又提高了音量大声说道。
“而如果全部为奴,不是太过可惜了吗?帝國需要那么多的奴隶吗?并且,帝國律法规定:每户的家丁不得超过一百人,并要登记造册。这是律法规定的,是至高无上的,朕也不能僭越。而你们要那么多的奴隶、那么多的家丁干吗?难道想叛乱不成?”
听到袁惠新的质问,徐州的大小官员便慌忙叩拜于地,说道:“臣等不敢。”
见恐吓的效果已达到,袁惠新便道:“我知道你们没有这个想法,都起来吧。以后记住:不要随意行此大礼。”
袁惠新说完,众人又都战战兢兢的起来了。
等众人都坐好,袁惠新又沉声说道:“我们和女真人的战争,实质上却是两个民族之间的仇恨和杀戮。
自从帝國立国以来,这样的征战,这样的仇杀,就从来没有停止过。我们流了多少血?女真人又流了多少血?难道你们就不想终止这样的战争吗?
朕不知道你们想不想,但朕想。所以,对待女真人,朕主张两点政策:一是灭族,二是征服。
朕认为,如果想要终止两个民族之间的仇恨和战争,就必须让一方灭亡,这样,仇恨便没有了,征战就会停止。而如果一方没有实力去灭亡另一方,那就要彻底的征服另一方,用自己的武力和文明去征服、融合另一个民族,让他同化成为自己,这样,仇恨也就不存在了,战争也会停止。
而凭我们现在的实力,我们无法让女真人灭族,所以,我们就要去征服女真人,去同化、融合女真人,让他们也成为汉人,成为帝國的子民。
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如果我们连一个小小的女真人都征服不了,容纳不了,那我们中華民族还怎么生存,还有什么面目立于天地之间?
而我们只有同化、容纳了女真人,我们的民族才会在两个民族的融合中发展壮大,才会变得更强大。赵武灵王的胡服骑射做的很好,可惜,他还不懂得去容纳胡人。他如果容纳的胡人,让胡人也成为赵国的子民,那赵国将是战国时期最强大的诸侯国,而最后一统天下的人,也可能就不是秦王嬴政了。
所以,我们中華民族想要发展壮大,就要想办法让自己变强,变大,而不是想办法让我们的对手变得弱小。
所以,对待女真人,我主张征服、融合、同化。而对待这些女真俘虏,我们就是要把他们改造成汉人,改造成我们自己的子民。
并且,我们和女真人,有什么不同?不过是生活习性不一样罢了。
如果我们汉人生长在北國,我们难道就不会弓马骑射,入寇中原吗?如今女真人生长在华夏平原,他们难道也不是春耕秋收,诵读诗书吗?
晏子使楚,楚王以齐人在楚地偷盗而辱之,而晏子却说:‘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叶徒相似,其实味不同。’所以,汉人和女真人,无非是淮南之橘与淮北之橘罢了。
庄子曾言:‘天地一指也,万物一马也。’吾甚以为然。(语见《庄子-齐物论》)
天地万物,本来就是平等的。而在阳光的普照之下,各族子民其实也都是一样的,谁也没有比谁高贵,谁也不能多享受几分阳光。女真人有自己的文字,他们不是什么蛮夷。他们和我们一样,都是阳光下的芸芸众生,都在天地之间为了生存而奋斗不息。
还是那句话,他们和我们不同的地方,就是生活方式。
北國本来就是苦寒之地,粮食紧缺,他们如果不到中原来掠夺,他们就无法生存。所以,为了生存,他们必需要劫掠中原。而如果朕生活在北國之上,朕也会劫掠中原的。
人非生而知之,人的很多习惯和生活方式,完全是后天养成的。所以,若不是生存所迫,朕想,他们也不愿意和我们连年征战,杀戮不休。
而我们之所以称他们是蛮夷,无非是因为他们后天没有受到良好的教化罢了。如果他们和我们一样,自幼饱读诗书,教习礼仪,那他们还会不停的征战和杀戮吗?
这正是朕要改造他们、教化他们的原因。
当然,他们如果想生存,除了劫掠,也可以内附。
而如果想让他们内附,我们就要征服他们,彻底的让他们臣服,让他们真心的归顺我们,让他们和我们合而为一,成为我们的子民。
这,也是朕一直以来的梦想。
所以,对于这些女真俘虏,我们唯一的出路就是改造,把他们改造成汉人,至少要在生活习性上变成汉人。
此为惠新之愚见,不知诸位以为如何?”
一通儿优美的比划,一番精彩绝伦的演讲,就在这样的一句询问声中结束了。
可完事儿以后,袁惠新仔细一看,大厅中的众人全都像傻子一样呆呆的,没有丝毫的反应。
无奈,袁惠新只好又一**坐在了案后,悠闲的看着他们。
而半晌过后,众人依然没有什么反应,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被忽悠蒙了。
见此情景,袁惠新只好又无奈的起身说道:“各位大人,你们是同意啊,还是不同意啊?都给个说法啊。你们这样的一声不响的,到底是什么意思嘛?”
袁惠新说完,片刻之后,终于有人叹息了一声。
一听见有人声,袁惠新便赶紧抻长了脖子仔细看了看。
只见杜杲缓缓的起身,颤抖的说道:“皇上之言,宛如黄钟大吕,振聋发聩。改造征服之法,实亘古未有的创举。直到今日,杲才知皇上惊世之才。主公才情,杲拜服。”杜杲说完,便叩拜于地。
而一见杜杲带头叩拜,徐州的大小官员便纷纷叩拜于地,迷迷糊糊的喊着:“皇上才情,我等拜服。”
一见众人这般虔诚,袁惠新不禁又有些无奈:同意就同意呗,不用这么拐弯抹角的拍马屁吧。
不过,袁惠新还是非常谦逊的扶起了杜杲,说道:“子昕不可如此,风受不起啊。”
扶起了杜杲,袁惠新又对众人说道:“大家都起身吧,唉,我说了多少回了,不要随意行此大礼,你们也真是的。”说话的语气虽然有几分责备,但更多的却好像是得意。
众人起身以后,袁惠新便道:“既然各位都同意风的改造之法,那这个事儿就这么定了。从明天开始,我们就改造女真俘虏。”
接着,袁惠新又道:“关于改造的具体事宜嘛,就由杜子遠、洪舜俞、江萬里几人负责,其他各院官员要积极配合他们的工作,不得有误。”
袁惠新说完,众人又纷纷称是。
在这以后,袁惠新更加勤奋的练习武艺了,每天早上也到大街上跑步,但是袁惠新刚离开州府的时候,后面常常跟着二十几位亲兵,每看到这里,就为馬鈺的小心所困扰,如今帝國是朗朗乾坤,袁惠新也有十余名侍衛跟随,怎么还需要亲兵跟随呢?如此明显限制自己的人生自由吧。
但是每天晨跑是不能放弃的,毕竟闻鸡起舞这种励智故事,袁惠新是不想要这样好的名声为他人所索取。如今只有减少外出时间,闲时留在州府再次温习袁惠新处书本,与从馬鈺那里借来的古书,想要在13世紀干出一番事业,袁惠新还是要多了解当时社会环境吧,如此日子过得很清闲。
也许这就是深藏在中国读书人心目中,历经几千年而不变的士之气度吧。
等袁惠新回到书房,却发现赵范正与人商谈,那人他认得,是赵范的好友之一,太学博士真德秀。此人本姓慎,因避宋孝宗名讳这才改姓的真。因他学承朱熹,推尊理学,以致即便他是难得不甩史弥远的人,袁惠新也对他没多少好感,也就不怎么了解。
此刻他却听真德秀道:“皇帝陛下,如今蒙古几次三番派人前来,游说陛下出兵,共同加紧金朝,并答应灭金以后,将河南归还与我朝,陛下是否动心啊。”
“唔……依真师傅之见呢?”
“殿下,此事万万不可。我们虽与金人是世仇,但前宋当年‘海上之盟’的前车之鉴尚在眼前,所谓唇亡齿寒啊!”
“……听说那金國也派了人前来?”
“正是。金国的秘使带了金國皇帝的表书,也是力陈蒙古之害,希望与我帝國联合抗蒙。”
“哼,此刻倒都希望与我帝國联合了。”
“陛下,陛下切不可受一时迷惑,答应了蒙古人的请求,只怕到时……”
“好了,”袁惠新一摆手,“你先退下,此事朕知道了,朕自会有定夺。”
“可……”真德秀还想说什么,却看崔公公已上前送客,长叹一声,躬身离去。
真德秀走后,袁惠新随即坐回书桌前,崔公公上前端茶倒水,跟着也撤了出去。
屋中沉寂了一会儿,袁惠新突然道:“嗯……之前那个老头就是太学博士真德秀吧,朕之前只以为他是个老学究,想不到还有些见解。”
赵范失笑,“臣知道皇上不喜他推崇朱程理学,不过人家本事可还是有的。”想了想,又道:“对他刚才说的,皇上有何看法?”
“嗯,挺有道理的,难得还有没有被仇恨冲懵了头的人。在同一块石头前,绝不能连续绊倒两次。”
赵范却苦笑,“这个道理其实朝中那些大臣士大夫未尝不懂,只是除了过去与金人之间的深仇大恨外,他们却还要考虑着另外的一些原因。”
“什么?”袁惠新不解。
“先不说宋金两国积怨甚久,只要朝廷出兵,联合蒙古灭金,下到百姓,上到军官将领,没有一个会反对的,若真收复了失地,便是建立了不朽的功业。从金蒙战力对比及整个战局来看,只怕蒙古获胜是早晚的事,就算我中華帝國派兵,也未见得就能击退蒙古。若到时失败了,却要平白为个世仇得罪强敌,徒耗国力,就得不偿失了。但若与蒙古联手,作最坏的打算,即便之后蒙古会有背信弃义之嫌,以金国成藩屏,我中華帝國实力却基本没有损耗,还延缓了和蒙古之间的战争爆发,也不失为一种积极防御的姿态。到时即便是不得已放弃了金国那片故土,却依然能保有如今的半壁江山。”
“混账……”袁惠新气的发抖,拳头砸在了书桌上。
“只是若是这样,金国迟早会被拖垮,等金朝真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灭亡已成不可逆转的趋势,再谈什么联金抗蒙便是真正的空谈了!”
袁惠新挥手示意赵范不要插话,“现在完顏詢即位,但想要就此缓和两国间的仇恨,谈何容易。只是那蒙古虽与金兴时相仿,却显然更是危险。自两国开战以来,蒙古多次派使者与我帝國商谈配合之事,他们虽信誓旦旦的说过后要将河南归还与我朝,却决口不提立下合约之事,足见其居心。且据朕所知,凡蒙古骑兵途径之处,烧杀抢掠,不留活物,比之当年的辽人、金人更为凶残。可以断定,我帝國最后的敌人必将是蒙古!
“既然如此,那您要帝國軍现在按兵不动是……”
“按兵不动!”袁惠新摆摆手道,“我们静观其变,虽然金國內部不和,但要是有外人插手,搞不好他们就会抱成一团共同对外了。我们万万不可弄巧成拙!”
“是!”趙範大是佩服眼前这个男人的忍隐之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