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堂并不大,只有二十平米多点,除了正中间躺着张保卫之外,就是亡人头前的供桌,以及供桌前烧纸的盆,除此以外别无摆设,只剩下人了。张保卫家人丁不旺,他那代倒好,亲兄弟七个,从大到小依次是张保全,张宝栓,张保柱,张保国,张保卫,张保顺,张保建。老大老二老三早些年就死了,老四张保国和老六张保顺也在今年腊月里相继离世,剩下老幺张保健从小娇生惯养,结果犯了法,住进了监狱,还没出来呢!下一代就是单传了,张保卫的老伴儿死的早,就只有一个儿子,叫张成才,张成才的老婆早年出过车祸,落下了病根儿,身体一直不好,后来也就只生养了一个儿子,就是张春辉。说起灵堂里的人,少不了有孝子孝媳张成才和他老婆,孝孙张春辉在外面忙,灵堂里还有老四张保国的老伴,也就是张保卫的嫂子,另外还有张保卫的叔伯兄弟,也就是张书白的爷爷。李逸说灵堂里的人不对劲,张书白似乎隐隐约约想到了什么,但是又说不上来,灵堂里的人很正常啊!到底是哪儿不对劲呢?
“想不出来?”李逸问。
张书白皱着眉头,“说不好,总感觉想到了,但好像又差了一点。”
“那我再提醒你一下,你看张保卫遗容的时候,谁哭的声音最大?”李逸说。
“谁?一个年轻女子,一直低着头,但是嗓门最大。对啊!她是谁?保卫爷爷应该没有她这个亲人才对,我从来没见过。”张书白恍然大悟。
“我说的怀疑对象就是这个女子。”李逸说。
“为什么?”张书白疑惑,“她顶多就是身份可疑点,你怎么会想到她?”
李逸神秘的笑了笑说:“听我慢慢跟你说。我们村子很小,谁家有什么亲戚大家都知道,那个年轻女子,我们可以断定不是张保卫的亲人。既然不是亲人,却又长时间逗留在张保卫家,而且还在张保卫死后为其守灵,那么,她就需要一个身份来掩人耳目,依照张保卫家的情况,符合条件的身份只有一个,那就是张保卫的孙媳妇。可是张春辉并没有结婚,这是众所周知的事,也就是说,那个年轻女子只可能以张春辉未婚妻或者女朋友的身份出现。问题就在这里,既然是未婚妻,那就是没有结婚,通常情况下,未婚双方,女方遇到男方家有丧事,应当回避,或者在下葬当天来奔丧即可,怎么可能会来守灵,这就是不和常理的地方。事出蹊跷必有鬼,我敢肯定这个女子有古怪。”
张书白点了点头,觉得有理,但又觉得有点不对,“可是这和保卫爷爷死的很开心有什么关联啊,为什么你要说受到我的启发才想到这个怀疑对象呢?”
李逸说:“起初我只想到了这个女子有古怪,并没有确着证据把她确定为嫌疑人,但是你说张保卫死的很开心之后,又说你爷爷似乎知道什么,因此我又多想了一层。你想,张春辉两代单传,他爷爷张保卫最希望什么?最希望的是张春辉能够赶快娶妻生子。如果这个女子以张春辉未婚妻的身份出现在张保卫面前,张保卫肯定会很开心,但如果张春辉在张保卫死之前,告诉爷爷张保卫自己的未婚妻已经怀孕,然后再趁其不注意,将其谋害,你说张保卫会不会死的时候都乐得合不拢嘴?你爷爷在张保卫家的时间比我们长,但接触的人和我们并无二至,无非死人活人。你说你爷爷可能发现了什么,要么就是你说的张保卫的遗容不正常,要么就是我说的那个女子很可疑。你说有没有这种可能?”
“有,可能性极大。”张书白高兴的直拍大腿,“上辈人都有这种思想观念,若张春辉告诉保卫爷爷自己的未婚妻已经怀孕,保卫爷爷肯定会乐得合不拢嘴,我爷爷发现的肯定就是这两件事中的一件。接下来只要旁敲侧击的询问一下那女子是不是张春辉的未婚妻,是不是声称已经怀孕,就足以验证推理,断定真凶了。哈哈,有成就感。”
“唉,你们两个臭小子干什么呢?”就在李逸和张书白得意自己的推理的时候,张书白的爷爷从灵堂里走出来看见两人。
张书白的爷爷是个很严肃的人,张书白从小就怕爷爷,一看见爷爷过来,顿时跟老鼠见了猫似的,总有种想要撒丫子跑的感觉。李逸则更不堪,他小时候因为给张书白的爷爷卷烟时卷过鞭炮,结果挨了张书白爷爷的打,所以更加怕张书白的爷爷。
“怎么不说话?是不是又想了什么鬼点子?”张书白的爷爷走上来不由分说就是一顿训斥,李逸和张书白谁也不敢顶嘴,也不敢走开,只等训完了,张书白的爷爷摸出一根烟点上,两人才长出了一口气。
“爷爷,我问你个事儿?”张书白壮起胆子说道。
“问什么?”
“那个,那个灵堂里的那个年轻女的是谁?怎么从来没见过?”张书白说。
张书白的爷爷皱了皱眉,说:“听说是小辉的女朋友,我也是头一次见,看起来还不错,现在这么懂事儿的孩子不多了,还没过门就过来给爷爷戴孝,不容易。”
张书白一听,眼睛顿时亮了起来,果然如李逸所说,那女子是以张春辉女朋友的身份出现的。不过张书白同时也忍不住腹诽爷爷一阵,都还没过门,和张春辉的爷爷从来都没生活在一起过,能有什么感情,还哭得鼻子一把泪一把的,那是孝顺啊!那叫做作。可惜他不敢说出来,不然准又得挨爷爷一顿训。
“那女孩子看起来有点胖啊!现在女孩子不减肥的可不多,是不是怀孕了?”腹诽完爷爷,张书白又生出一个点子,借着胖来拐着弯问那女子是不是公布已经怀孕,其实那女孩儿胖吗?压根儿不胖。
“瞎咧咧什么?”张书白原以为自己问的很委婉了,没想到爷爷竟然登时火了,“人家可是大城市里清白人家的姑娘,没过门怎么可能怀孕,亏你还是大学生呢,说话没一点分寸,学都白上了。滚,帮忙杀猪去,再让我听见你在背后乱造谣,我打断你的腿。”
张书白一脸委屈,多想为自己辩解两句,大学生怎么了?不是大学生人家还先上车后补票呢,上了大学才发现是有免费公车的。可惜他没敢说出口,再加上李逸在旁边拉着他慌忙跑出大门去,他也没来得及说。
出了大门,张书白脸一拉老长,没好气的冲李逸说:“你造谣,我挨骂,我容易吗?”
李逸慌忙辩解:“兴许你爷爷不知道呢?张保卫是昨天下午三点多去世的,张春辉告诉张保卫自己女朋友怀孕也应该是在这个时间上,现在才十点不到,消息没传开也说不定。”
“屁。”张书白怒吼,“我爷爷昨天就在这,连家都没回,期间哪有那么多事可做,少不了闲话,这么重要的事怎么可能不提,我爷爷要是不知道那说明就是没有这回事儿。”
“好吧!当我没说。”李逸耸了耸肩,“现在线索断了,杀猪去吧!”
张书白咬了咬牙,恶狠狠的说:“杀猪,我要把我满腔的怒火都发泄出来。”
语毕,两人并肩走向杀猪的地点。
天空一如既往的灰暗,云层越来越低,望眼所及,全是厚厚的积雪,似乎已然把整个世界吞没。无声的小村庄仿佛是坐落在云端,找不到大地,全是洁白如云彩的雪花,犹如梦幻一般,若不是一排排沿着院落的杨树孤单萧索的矗立在身边,便真的犹如仙境了。但那杨树并不单调,雪花给它们绘上了五官,有的像是在哭,有的像是在笑,有的无动于衷,有的热情澎湃,风一吹,咯咯直响,连声音都有了,竟好像在预示着什么。
可惜李逸和张书白没功夫欣赏这景象,他们正闷头赶向杀猪的地点,就在这些杨树的尽头,村口那口井旁边。有前人在那儿的斜坡上挖了个土灶,不论谁家杀猪都可以带着锅前去使用,就近井里取水,然后烧水褪毛。
一路上李逸还不忘絮叨一番,“其实我还是感觉那个年轻女孩儿有古怪,好像在哪儿见过,很熟悉,但一时半会儿又想不起来。”
张书白闷声回到:“你不会看上她了吧!”
“怎么会。”李逸慌忙解释,“就张春辉那品味,我还真不敢恭维。”
“没看上就好。”张书白说:“既然没看上那就不要再提了,胖哥我一肚子火,不待见听,懂了吗?”
见张书白动了真火,李逸只得打住,两人再不闲话,只计较杀猪。
说起杀猪,却是一件血淋淋的事情,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上初中的时候,张书白和李逸有一特牛的数学老师,那位数学老师在上课的时候和学生讨论杀猪的事情,他说土方法中杀鱼是活刮,杀鸽子是淹死,杀鸡是割脖子,杀狗是勒死,问杀猪是怎么个杀法?李逸和张书白都是农村的,他们当然见过杀猪,于是他们坚持杀猪和杀鸡一样,都是割脖子。老师说,那还有杀猪杀屁股,各有各的杀法的歇后语呢,怎么解释?于是这个问题一直困惑着李逸和张书白,怎么就杀猪杀屁股,还成了各有各的杀法呢,应该是乱弹琴才对啊!
直到许多年后,李逸和张书白才知道,杀猪应该是杀心脏才对。以前,出色的屠夫手拿一把细长的杀猪刀,不论是从脖子杀进去,还是从屁股杀进去,一刀必然命中心脏。这种杀法最是简单快捷,一击致命,说的玄点儿,甚至可以趁猪不防备一刀就结果了,根本不用又是绑又是按的。不过后来的屠夫都不再用这种杀法了,改用割脖子放血了。虽然割脖子放血的杀法需要把猪绑住或者按住,费时费力,而且让猪慢慢流血而死很残忍,但是这样既能大量的保存猪血,还能保证猪心的完整,更加符合商品经济的需求,于是那种杀猪杀心脏,且一刀准的刀法就渐渐失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