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沉,晚霞惭退,鸟儿归巢,山村恢复了宁静,沉浸在朦胧的夜暮中。散落在山脚上的房屋,散发出明亮的灯光,就像点缀在夜空中的星星。
蛙声阵阵,昆虫欢鸣,此起彼伏。
“一定中啊,四季发啊,六六顺啊,七星高照……”
高昂的猜拳声,还有众人起哄声,从村子东边传出,声浪一阵高过一阵,划破了夜空的宁静,显衬出那里不一样的热闹,那些蛙声虫鸣声瞬间停止,过了半响,才恢复了欢唱。
灯火通明,一座崭新的平房门口上方,挂着一张大红红纸,上面龙飞凤舞的写着“新居”两个大字。
院子里人声鼎沸,一片热闹喧哗。
人们三五一群,兴高采烈的围在桌子上,玩纸牌的,或者是打着麻将,而最热闹的,显然是围观人数最多的猜拳拼酒。
他们并不是看划拳的台主有多牛叉,而是关注结果:看那个人先被灌醉趴下,接着趴下的又是那一个。
当然,人的醉态是多姿多彩的,有死不认输喝着喝着自己趴在桌上,或者是很爽脆的滑到桌子下面去睡觉的,有叫吆着要用手走路的,有南辕北辙爬进大厅硬要从那里回家的,也有突然间抱住一个她女人错认是自己老婆亲嘴的…………。
这才是他们围观的乐趣,也是他们明天津津乐道的内容。
一个红光满面的少年,那红红的眼睛紧盯着对方的拳头,伸手划拳喊着酒令。
而旁边的长凳上,坐着几个唱得醉意盎然东倒西歪呆如木鸡的村民。
这个少年就是我,这个山村的普通农民。
山村位于偏僻的崇山峻岭之中,但有个好听的名字:叫梅花村。
换句难听的话来说,梅花村也就是大山里面的山脚旮旯,一个穷得掉碴鸟不生蛋的地方。
我,其实就是一个山外人鄙视的山里人。
山里人是出了名的敦朴好客,结婚建新房,对山里人来说,可是人生头等大喜事,摆酒庆祝是少不了的风俗习惯。
所以,如果那家有这头等大喜事,总会大摆酒席宴请来庆贺的亲朋戚友。
今天,是长辈四叔乔迁新居的大喜日子,我就是随着村中兄弟来恭贺的。
人逢喜事精神爽,总少不了玩牌或者是打打麻将猜拳娱乐助兴,主人也喜欢这种热闹气氛,甚至会亲自上阵。猜拳时,自认为喝酒拳风强悍的村民,总喜欢逞强挑战台主,将对方灌醉。
当然,也有一些人猜拳是被人起哄抬赶鸭子上架的,我,就属于这一类型。
“兄弟好啊,三点水啊,久久长啊,久久……久……”
“二叔公,不好意思,这杯是你的。”
“哟!杨爽,我就不相信划不赢你……再来。”
“来就来啊,两兄好啊,五福临门……”
“嘿嘿,二叔公,这杯又是你的。”
“哟啊,有两下子,继续。”
“杨爽真是爽啊,上,哈哈,猜醉二叔公,让他从后山爬回去。”
“二叔公,来,先抽根烟,我们再继续。”,我瞥了眼粗着脖子的二叔公,从摆满酒菜的桌面拿起烟,笑着递了支给他,自己也点了根。
打蛇打七寸,猜拳也是讲究技巧的,最主要的是考验眼力锐利头脑敏捷,在对手手指微动之际,你就得看清楚他伸几个指头,自己则快速伸指头凑数,从而赢倒对手。
但说得容易,做起来却有些难度,没有那份眼力唯有靠运气,虽然我将两个村民灌倒,但自己也给灌得头脑发昏,那里敢连续猜拳,只好来个缓兵之计,偷偷休息一下再说。
“杨爽,你过来一下。”杨贵祥走过来轻拍一下我肩膀,小声说道。
我惊讶的望了眼杨贵祥,看到他欲言又止的样子,显然有话对他说,但却又不让其他人知道的样子,心里感到好奇,这家伙怎么了,难道遇到了什么难题?
我满脸困惑的跟着杨贵祥到了大门口,递了根烟给他,才问道:“三九,找我什么事?”
农村的孩子大多有小名,当然也有满月时取了名字的,而梅花村习惯按辈份尊称别人,很少直呼其名,如果是同辈或小辈,便亲切的称呼小名,很少有叫名字的。
杨贵祥的小名叫三九,是我的邻居,也是玩得最好的伙伴。
“是呀,刚才拿了些菜给nǎinai吃,就回来帮忙收拾,不然别人会说我做事偷懒。”,杨贵祥老实的说道,顿了一下,才说出找他的目的。
“你妈叫你回家。”
“哦。”我下意识的点了点头,突然感到有些不对劲。
喝完喜酒理所当然的会回家,所以一般家里人是不会来叫人的,妈妈特意让三九叫自己……那肯定是有事情。
不然,有那个人会叫喝喜酒的人,这可是不通人情的事,别人不说你脑子被门夹坏了不可。
妈妈那么通情达理,自然不会干这蠢事。
“三九,我妈有没有说什么事?”我问道。
“没有,我刚才出门时,你哥就叫住我,就让我帮传话,我也觉得奇怪,就追问了一声,但你哥没有说,只是叫你马上回去。”杨贵祥说道。
挠了挠头皮,杨贵祥露出奇怪的表情,皱眉说道:“杨爽,刚才我回家时,看到大公和三公,急匆匆的进了你家……你说,会不会与他们有关?”
梅花村没有外姓,只有杨氏一个姓氏,杨贵祥所说的大公和三公,是村里的老人,辈份最高,威信也很高。由于处事极其公正,邻里有什么纠纷或者重大事情,都是找他们主持解决。
我心里更是疑惑,如果真如三九所说,现在大公三公去了自己家?可真的是有大事。
“应该没什么事吧?”我嘴里嘀咕着,心里一点谱也没有。
父亲在我读小学的时候就去世了,妈妈含辛茹苦将哥俩拉扯大,她慈眉善目,通情达理平易近人,与邻里相处得很好,在我的记忆里,她从没有和人红过脸。
大哥老实诚恳,虽然有时会犯点小错,但也用不着和大公他们出面处理啊?
大哥不是最近相亲了吗,难道是大哥要订婚,请大公他们帮忙抓主意,叫我回家一起商量?
我突然一拍脑袋,应该就是这茬事。
想到这里,我悬在半空的心也放下地来,心情变得轻快起来,哼着歌儿往家里走去。
但很快,我就知道自己的想法与现实,错了何止十万八千里。
走到院门口,里面并没有人声鼎沸,出奇的泌静,就连平时见到我总喜欢摇尾巴的大黄狗,此时也跑得失去了踪影。
事出反常必有妖,我心里狐疑起来,快步走进客厅,随即给厅里的情景吓了一跳。
客厅里,大公三公两个人威风八方的坐在客厅正中的椅子上,表情凝重,像庙里供奉的山神一样板着脸。
而妈妈好像做错了事的孩子般,满脸恐慌的坐在一侧椅子上,大哥杨彬忐忑不安的陪在她身边。
除此之外,还有四爷等一些村里人,只是,他们个个看上去神色不善,好象谁都欠他们几百块钱似的。
但让我惊诧的是,三九的老爸五叔也在里面。
威严!
肃穆!
冷寂!
客厅里充满了压抑肃杀的沉闷气息,好像寒冬腊月再次来临。
我揉了一下有些晕乎的脑袋,心里嘀咕道,他们看来不像是给大哥商量婚事,倒像是发生了什么天灾人祸的大事,一副大动干戈兴师问罪的阵势。
“打他!”
我毕竟是村里文化最高的人才,正要以礼待人的开口打招呼,但没想到四爷突然大吼一声,直直的向我扑了过来。
随着吼声,其他人马上动了,如虎似狼般向我扑了过来,对他拳打脚踢,就像他是山里穷凶极恶的野兽一样。
前一刻还兴高采烈的喝喜酒,下一刻却莫名其妙的遭到别人一顿乱揍,这其中的落差之大,不比那句什么‘飞流直下三千丈’,我觉得自己是比窦娥还冤。
从小到大,什么时候吃过这种亏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