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慎言在确定教学的时候,心里其实还是有些担心的,因为这几个学生严格来说,已经错过了求学的最佳年龄。最小的许心兰十五岁,最大的贺小勇二十岁,他们现在学习的这些知识,在后世只能相当于小学水平,有些甚至在幼儿园中便已开始教了。这就是时代的差距。
就算是这样,他们学习起来仍有相当大的难度,基础的差距不是短时间可以弥补的。
但让他意想不到的是,四人的学习劲头非常高昂,高到许慎言几乎不可想象的程度,用如饥似渴来形容毫不夸张。
这是他们以前做梦都不会想到的学习机会,贫困的家庭,卑贱的身份,沉重如山的生活压力,使得他们根本没有机会去学习。在他们的心目中,读书是一件非常神圣高尚的事情。
现在这个机会突然来了,许哥儿(哥哥)突然宣布要教他们读书写字,还要教他们一些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知识,这让他们如何不激动?
每天晚饭后的这六沙漏的时间,成了他们这一生最快乐的时光,他们现在都有了一个共同的愿望,那就是:沙漏啊,你漏得再慢些吧。
实际上,为了满足他们的求知*,许慎言每节课的时间都会稍有延长,这在后世的学校里被称为拖堂。
拖堂,这是要被学生偷偷骂的。
许慎言拖堂,却大受学生欢迎。果真是境界不同人不同,令人好生艳羡。
四人中,个人喜好的课程也略有不同。
贺小勇对生物和地理特别感兴趣,每当许慎言讲述起七大洲、四大洋,讲述起各地的风土人情,讲述起漫漫的黄沙,皑皑的雪山,巍峨的山峰时,他的眼睛就会瞪得溜圆,嘴角“咝咝”地抽着冷气,一幅心向往之,神魂往之的模样。
贺小双对数学和物理感兴趣,贺小全却是对化学兴趣颇浓。
许心兰因为自己即将开展的工作的关系,对数学的兴趣比较浓厚,而且,哥哥给自己取了这么好的一个名字,这让她对识字写字的兴趣大增。
这个可怜的丫头,吃了那么多的苦,受了那么多的罪,可是她的脸上,总是乐呵呵的,看不到愁苦模样。现在生活稍微好了一些,虽然她还是那么瘦,还是那么黑,可脸上毕竟多了一丝血色,头发也理顺了很多。只有身上的衣服,却是不肯换,依旧布满了补丁。在她看来,现在哥哥手上的钱,实际上并不是哥哥的,这是哥哥借来的外债,将来总是要还的。虽然她坚信哥哥的本领神通广大,但只要没挣到真正的钱,那这钱就不能乱花。
她参加这个学习,除了喜爱以外,还存了要给哥哥帮忙的心思,能出一份力,哥哥就会轻松很多,这是她之所愿。
她跟贺氏三兄弟相比,还有一个优势,那就是时间。贺氏三兄弟白天得到工地上守着,监督厂房的建设,她就利用这些时间努力读书,同时还可以在许慎言著书时给打个下手。这使她的学习进度迅速超过了贺氏三兄弟。
…在这期间,还发生了一件小事。
一天在学习完毕后,贺小全找到许慎言,吭哧了半天,才说:“哥,我想娶心兰。”
许慎言看着他,沉默了很久,才说:“不行。”
贺小全大惊失色,他万没有想到许慎言会这样回答。他原本以为这只是时间的问题,因为他和许心兰的婚事是很早就定好了的,只是没定下日期而已。他今天来找许慎言商量,只是想将日期确定下来。谁成想是这样的答复。
“现在不行。”许慎言补了一句。
贺小全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我不管以前的规矩是什么样的,我妹妹出嫁,必须要满十八岁。”许慎言解释道。
贺小全听了,差点摔倒,刚放下的心又吊了上去。许心兰今年才十五岁,到十八还得三年。
不怪贺小全,现在的人结婚都比较早,男十六,女十四,远不象后世一般。这是因为现在的人寿命较短,所谓人生七十古来稀是也。战争、灾祸、疾病往往都会造成人口锐减,甚至达到十室九空的惨状。所以早结婚,早生育就成为了一种必然。
看着贺小全困惑不解的眼神,许慎言解释道:“女孩太小结婚,对身体身心都不好,毕竟十八岁才成年。”
他突然想起十八岁成年是后世的标准,现在的女子是十五岁就算成年的,所谓及笄之年是也。所以他赶忙补了一句:“再说,你看心兰,现在身体这么差,哪象一个十五岁的大姑娘。说她只有十一二岁也有大把人信。她得好好调理一下身子,等过几年,她身子养好了,我一定让她开开心心地嫁过去。”
贺小全想着许慎言的话确实有道理,而且他对许心兰如此瘦弱不堪也极为心痛,便应声去了。
看着贺小全走远,许慎言沉默了一会,才小声说道:“小全,请别见怪,我只是不想将妹妹如此无声无息地嫁出去。我要让妹妹嫁出去之日,整个萍城震动,让大家知道,我妹妹是何等的风光。”
说到底,这也不过是一种私心作怪罢了。为了给妹妹幼年所受苦难一个补偿,他不介意将仪式弄得大一点,让所有人都知道,许心兰——他的妹妹——苦尽甘来了。
“哥,你在那里嘀咕什么呢?”
“没什么。”
许慎言将自己与贺小全的对话告诉给母亲和妹妹,她们自然没有什么异议。现在许家大小事情都是许慎言做主,许家大婶一切都听儿子的。
时间过得很快,三个月过去了。盐碱地那一边,早已被一堵围墙隔了起来。一栋大楼拔地而起,高达五层,在四邻五村中傲视群雄。另一栋则矮得多,只有一层,比正常的一层略为高一些。两栋房都是用青砖石灰浆砌成,屋顶铺的也是质量上乘的小青瓦。
大楼的式样是根据许慎言画的图样建出来的,长方形,像个盒子,整体看起来就跟后世的教学楼一样。
没错,这就是一栋教学楼,一栋相对于这个时代来说极为庞大的教学楼。
教学楼的正面,已用石灰涂了几个大字:“萍城理工学院”。
不管是恶搞也好,无心也罢,取的就是这么个名字。
时已入秋,田里的稻子已抽穗开花,村民们正是忙的时候,可即使这样,每天仍有不少人绕路从田里走到这,看一看这栋怪模怪样的建筑。
确实是怪模怪样的建筑。
中国古代建筑讲究的是雕廊画栋,翘角飞檐,讲究的是建筑与山水的合二为一,讲究的是重峦叠嶂,若隐若现。像这样直通通、傻楞楞的建筑,简直可用丑陋来形容。
村民们走到这,往往就是三句话。
第一句话是:“好大啊。”
第二句话是:“好丑啊。”
第三句话是:“那萍城理工学院是个什么意思?”
在村民们的茶余饭后,这又大又丑的萍城理工学院已经成了最热门的话题。
可这丑陋建筑的设计师却很满意,许慎言带领着他的管理团队,正在视察工程进度。
“建筑主体已经完成了,收尾工作还要多久?”许慎言问。
“还得一个月的样子。”贺小双回答。
“要置办桌椅,置办教学用品,每个教室做一块好的黑板,找一些白垩笔来,白垩笔就是画粉,萍城铺子里有得卖,回头我告诉你哪家铺子。”
“桌椅已经置办好了,只等完工后就可搬进来。”
“数理化地生的初级本已经出来了,找萍城的书局印一下,每一种先印一百本吧。以后人多了再说。”
“李家村的李铁文就是做这个的,我去找他,可以便宜一些。”
“窗子先用纸糊上,以后生产出玻璃了再换。”
“没问题。”
“走廊上的栏杆一定要结实,不要马虎,出了事不得了。”
“我回头再查一遍。”
“唔,办得好。”许领导满意地夸奖了一句。
“谢谢许哥儿夸奖。”贺小双谦逊地来了一句。
一行人站在教学楼的五楼,向盐碱地的其他方向看去。这栋楼的楼层比后世的一般楼层要高一些,所以在五楼可以看得远,对整个盐碱地大局能有个清晰的了解。这栋教学楼占了整个盐碱地差不多四分之一的面积,足有五亩的样子,这么巨大的建筑,对于没什么见识的村民们来说,果真是个庞然大物了。
许慎言站在那里,眺望万里河山,一时间意气风发,豪情满腹,只觉平生抱负,今日终于得以一展。从今后,我要让这片土地遍地黄金,我要让赣鄱大地富比江南。我要建立一个庞大的商业帝国,让许氏巨舰,从这里扬帆出发,驶向大海,驶向全球。到那时,天下之大,何处去不得?
“哥,你好臭屁哦,看上去怎么怪怪的?”许心兰奇怪地问了一句。
许慎言差点被噎了个半死。
其实不怪他臭屁,就算在后世,设计教学楼这样高难度的活计也轮不到他来做。现在他居然能够完成这么大一个工程,臭屁一下又何妨?
其实他心里只想唱这么一首歌:“我得意的笑,我得意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