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那老板虽然实力惊人,又从荷尧窑挖走那么多人,但据了解,许氏工坊做的买卖并非陶瓷行业,也就是说对荷尧粗瓷并不会产生不利影响。这也算是不幸中之大幸。要是这种人也进入陶瓷业,那就好比羊群中来了一只猛虎,整个萍城陶瓷行业顷刻之间就会重新洗牌。
正因为如此,何正林才没有过多关注许氏工坊,荷尧窑本身已芨芨可危,他自顾不暇,更不太可能去关注许氏工坊的幕后老板是谁了。
而今许慎言突然来到荷尧,何正林震惊之余,心中也产生了极大的不安。俗话说不是猛龙不过江,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啊。
而且许慎言来这里的第一句话就是点明来找自己谈一笔生意,这说明他的目标很明确,这是冲着自己或者说是荷尧粗瓷来的。
如果说荷尧粗瓷是一棵参天大树,那么许氏工坊和许慎言就是一座高山,当高山以雷霆万均之势覆来的时候,参天大树便显得渺小了很多,要想以一树之力抗衡高山,无疑是痴人说梦。
然而许慎言既然是点明过来谈生意,他也没有将生意往门外推的道理。哪怕明知对手来意不善,也只能硬着头皮接招。
何正林冲着陆家兄弟拱了拱手,客气地说道:“原来是陆家昆仲,不意变得如此丰神俊朗,还考中了秀才,可喜可贺。愚兄眼拙,一时没认出来,还请恕罪。”
陆子乔冷笑道:“何兄一向当陆家人是奴才,殊不知陆家祖上也是做过官的,这小小秀才么?也不算很稀奇。”
这话说得何正林脸色一变,急忙说道:“陆兄弟勿怪,之前的事,全是因为家兄胆大妄为,而今家兄已受族规惩罚。虽然如此,陆兄弟之怒,何家也不能不接受,陆兄弟若有什么要求,只管提出,只要在愚兄力所能及的范围,一定答应。”
这话说得颇有技巧,既说明之前的事是何正风个人所为,与何家整体无关,又表现了一幅高度负责的态度,你陆家兄弟以前受过多少委屈,何家都愿赔偿,赔到你们满意为止。
若就此以为何家好欺负,那却是错了。陆家兄弟在荷尧窑上做了五年,参照其他窑工十两银子一年的标准,两人也就一百两银子,就算翻倍,也只不过二百两了事。再想多要,对不起,到时理就不在陆家兄弟这边了,各位乡亲的口水,也会将陆家兄弟给淹没。
虽然,二百两也不是小数,但对荷尧窑来说,并不是不能承受的损失,能以二百两了结此事,对何家来说是最好结果了。
何正林慷慨坦承此事,目的就是堵住陆家兄弟的嘴,避免陆家兄弟的事情影响整个大局。他深信许慎言大张旗鼓而来,绝不仅仅是为了陆家兄弟的委屈而来,根本没有必要。许慎言的图谋一定不小,或许会关系到何家的生死存亡,与这个比起来,陆家兄弟那些事委实算不得什么了。
陆子乔听了何正林的表态,只是轻哼一声,不置可否。他们压根没想过要什么赔偿,与许氏工坊给他们的待遇比起来,这个所谓赔偿实在算不得什么。而且许慎言告诫过他们,为人不可过于斤斤计较,贪图蝇头小利,否则失去的将是巨额财富。他们对许慎言的话从来都是言听计从,绝不怀疑。
何正林没有得到陆家兄弟的回应,也不生气,善意已经释出,他不相信一点用也没有。当下他一伸手,做出个请的姿势,说道:“请会客厅说话。”
许慎言不再作态,略微谦逊一番,一行人便进了何宅,来到会客厅。
会客厅也叫堂屋,在中国古代建筑中,算是很重要的组成部分了。古代建筑基本都是平房结构,以堂屋居中,厢房和各式杂屋居两旁或后面,以对称为美。不仅私人宅邸如此,连官邸、皇宫等建筑都大体如此,区别只在于建筑的规模大小而已。至于平民百姓则要看家境富裕程度,大富之家自不必说,一般小富之家也会建有堂屋,作为招待客人、吃饭甚至是摆放神龛或祖宗神位。至于赤贫之家自不在此例,别说堂屋,能有两间茅草房就很不错了。
进入堂屋,分宾主坐下,许慎言一行自是以许慎言为首。让何家跌破眼镜的是,贺小花却是挨着许慎言坐下,坐了第二把椅子,这个意味很明显,两人关系不一般啊,否则怎能坐到哥哥上头?
古代礼制很严,坐座位的顺序很有讲究。如果是自家人在家中生活或小聚,讲究就少,但只要是在正式一点的场合,那就不能乱坐了,得按年龄长幼、身份尊卑的顺序来坐。坐错了,那叫逾礼,在古代是了不得的大罪。
要是按照年龄来说,贺小花自然是要敬陪末座的,谁叫她年龄最小?要是按照身份来说,她更是老幺的命,因为她不过是一介布衣,陆家兄弟可是正经的秀才。就算这些都不论,就按在萍城理工学院中的地位来说,她无职无权,更没有道理坐在第二把椅子上。要知道现在是谈生意的场合,正式得不能再正式了。
何家众人微一楞神之后,很快便猜到了贺小花的身份,不出意外的话,这位就是许氏工坊的老板娘啊。
之前大家见她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模样,虽然怕她的大铁枪,毕竟还是看轻不少,她武力纵然强大,但生意场上,却不是看武力值定输赢的,做生意自然有做生意的规则。你将刀剑架在人家脖子上,那不是谈生意,那是*裸地抢劫了。
何正林不相信许慎言会这么做,他带贺氏兄妹前来,不过是为了护卫自身安全,顺便展示一下肌肉和力量,却不会有以武力胁迫的举动,如果真有胁迫意图,那何正林反而会看轻许慎言一线,这说明许氏工坊现在取得的成绩,多半不是凭真本事取得的。武力值高当然也不错,可毕竟不是做生意的正途。
而现在大家看到贺小花坐第二把交椅,表明她现在的身份就是诺大的许氏工坊第二号人物,身份地位摆在那里,由不得人们来轻视,反而应该仰视才对。就算是何正林,能够掌控的资金也未必有人家的零头多,商场上向来是以实力为尊,她的实力强大,自然就有更多话语权。
贺小花之后,便是贺小勇,然后才是陆家兄弟。
何家自是以何正林为首,然后才是他的叔叔一辈,总共有五个人,都是掌握有实权的人物,何家爷爷辈其实还有两人,不过这几年都不太管事了,自然是在家颐养天年去了。而何正林的堂兄弟之中,也有十多人分管各项事务,但在这种场合,却是没有位子坐的,只能在一旁站着听。
可以说何家真正掌握实权的人都已在此,何正林虽然是主事的人,说到底也只是何家推出来站在台前说话的人罢了,真正掌控荷尧瓷窑的人还是他的叔叔们,他们主管着荷尧窑的各个要害部门,控制着荷尧窑的命脉。
大家既已分职位坐定,自有下人上茶。一切妥当,何正林才说道:“许相公这次前来,不知要谈什么生意?”
许慎言却丝毫不急,而是慢条斯理地说道:“据我所知,荷尧窑最近几年不太景气呀。”
何家众人全都勃然变色,这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荷尧窑的现状已经成了何家人心头的一根刺,谁碰都疼,特别是对于曾经风光过的人来说,现在的落魄格外让人难受。许慎言专挑这个话题来说,在何家人看来,其用心何其歹毒。
何正林的六叔何克忠四十多岁,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平时负责的是荷尧窑的生产,此时冷笑了一声道:“许相公只管把自己的工坊管好就行,荷尧窑的兴衰成败,还用不着许相公来*心。”
许慎言并不理他,兀自说道:“根据我的计算,前几年荷尧窑每年净利润尚可挣上三千多两银子,这两年么,怕是只能挣个千把两了吧?”
何家人全都悚然而惊,这许慎言真不知道从哪得来的消息,连荷尧窑的财务状况都一清二楚。虽然他从荷尧窑挖走不少人,但这些人只是些下力的人,平时认个数都很困难,肯定不可能知道窑上的具体财务状况,所以从他们身上泄密基本上不太可能。这么说他一定还有其他的消息渠道了。
三千多两一年,听起来很风光,但要知道何家是一个大家族,光上一辈管事的叔叔都有五个之多,独立成家的堂兄弟也有十多人,再加上几个管事的旁系亲属,加起来足有二十房。每年年底分配利润时,这些人可都是有份参与的。
何家有个规矩,每年分配利润时,要提一成入何家金库,非紧急情况下不得动用。即使是紧急情况下,要动用这笔银子,也必须由排名前六位的主管加上主事共七人一起表决,超过四人同意方才通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