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慎言苦笑道:“你别一杆子打翻一船人好不好?我只是说那些乱嚼舌头的人,又不是我有这种说法。其实官家小姐过了十七八岁没出嫁的有很多,但要是过了二十岁还没出嫁的便真的不太多了。”
贺小花恨恨地说道:“这还差不多。”
许慎言道:“又被你打岔了。杨三哥你接着说。”
杨三道:“这个刘小姐只因为才名高,眼界很高,等闲子弟根本不放在她的眼里。她曾经放出话来,要嫁就要嫁一个比她才学更高的,才学低的免谈,长得歪瓜裂枣的免谈,看不对眼的免谈。若是找不到她自己中意的人,她宁愿终身不嫁。”
方文笑道:“好一个三免谈。”
贺小花听到这里,忍俊不禁,笑道:“我听着怎么这么熟悉,这不就是何姐姐的三不嫁吗?”
犹如一道巨大的闪电劈过,许慎言的思维一下子就清晰起来。
何三妹,果然又是活脱脱的另外一个何三妹啊。
哥哥有才名,妹妹更甚之。这不是跟何三妹一模一样?不同的是,何三妹只是一个小小的民女,更兼身上还有残疾,平日更依赖于何正林的保护。如果没有何正林的撑腰,何三妹断然得不到今天这样的自由和幸福。但刘小姐不同,她出身于官宦之家,父亲贵为一方巡抚,所谓巡抚,那是一个地方的军政大员,位列封疆大吏,权势薰天,这样一个家庭中出身的官家小姐,又有才名,其作为自然远在何三妹之上。
杨三不知道她说的何姐姐是何人,一时有些茫然。
许慎言道:“杨三哥莫理她的打岔,继续说说这位刘小姐。”
杨三接着道:“这位刘小姐的才学,原本也没什么人知道,毕竟刘巡抚到任时间并不太长。只是在三月份的时候,曾经出过一个大事,一时间整个南昌府都给传遍了。”
许慎言奇道:“什么大事能够传遍南昌府?”
杨三道:“我们之前一直都只提到巡抚和左布政使,却从来不曾说到右布政使。要说这个右布政使,也是一个根基很厚的人,据说在朝里有大人物给撑腰。这个右布政使姓潘,据坊间传言,潘大人跟刘巡抚和王布政使颇为不睦,平时并没有任何往来。只是潘大人膝下有一个公子叫潘伯锦,二十岁。一向不学无术,在街市上欺男霸女,无恶不作。这个潘公子不知从哪里听说了刘小姐的相貌举世无双,一时心动,就派人送了彩礼过去求亲。一般来说,这些官宦之家,就算有什么不愉快,也不会撕破脸面,以免大家难堪。所以就算刘家不同意,大可以将彩礼委婉拒收,或悄悄地将彩礼还回去。可这位刘小姐不同,许先生可猜到她是怎样做的?”
许慎言道:“莫非她让人将彩礼扔了出去?”
杨三道:“比这还恐怖。她命人将送彩礼的潘家管家一顿大棒直接打了出去,然后将彩礼扔了出去,并且放出一句话,潘家的下人要是再敢上门,见一次打一次。”
贺小花鼓掌欢呼道:“好。这位姐姐果然是个好性情,我喜欢。”
方文奇怪地问道:“这位小姐就算不同意这门婚事,拒绝了就是,难道潘家还敢上巡抚家强婚*嫁?何至于采取如此激烈的手段?”
杨三道:“这个我就不清楚了。”
许慎言道:“我倒是能够大概猜到一些。”
贺小花怀疑地问道:“你又不认识她,之前连听都没有听说过她,你现在怎地又猜得到了?”
许慎言道:“都因为这个潘公子行为不端,惹人生厌。恰恰这位刘小姐正是一位嫉恶如仇的豪侠女子,平生最见不得这些污浊之事。所以潘家管家这一顿大棒挨得并不冤,他这是自己撞到枪口上去了啊。”
杨三不明白这个枪口是个什么意思,只是说道:“许先生果然说得不错。刘小姐向来有豪侠之气,最爱打抱不平,据说幼年时曾经被送到一个武学名门中去学了三年,虽然三年时间学的东西并不多,却不妨碍她行侠仗义,为百姓伸冤。据说在京城的时候,人们就称呼她为燕京侠女,名头不是一般的响。”
许慎言看了看方文,笑道:“如此一切就都可以解释了。”
只有方文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当时许慎言将这种豪侠行为称为道德洁癖,虽然并不准确,但胜在很形象。他们这几天苦苦寻找,实际上就是找的这么一个有着“类道德洁癖”的人。只是一直没有找到而已,谁知不经意之间,这个人却浮出水面了。
贺小花问道:“杨三哥,刚才你还只是说了刘小姐将管家打了出去,这个跟才学无关吧,难道打人都给打出才学来了?那我一天要打好多人,也没见谁说我才学好。”
方文哈哈大笑道:“小花妹子说得有意思,打人都能打出才学来。”
杨三道:“这件事情当然还没有完。刘小姐将人打出去,将彩礼扔出去,到底不是刘巡抚的意思。刘巡抚久经官场的人,岂会做这样的事情?恰好这时潘家认为受辱,右布政使潘盈仁找上门来问罪。虽然他的官职比刘巡抚略小,但毕竟小不了很多,现在潘家被人如此羞辱,自然不能白咽这一口气。刘巡抚自认为理亏,竟然答应了这一门婚事。”
贺小花大怒道:“这个刘巡抚好糊涂,怎能答应这种婚事?那以后刘小姐的幸福还要不要了?他连自己女儿的幸福都不顾,看来这官当得也不怎么样。”
许慎言道:“小花莫急,杨三哥还没有说完呢。”
贺小花道:“杨三哥快快说,不要吞吞吐吐地说话。”
杨三很无奈,自己什么时候吞吞吐吐了,还不是你老在这里打岔?
当然这话,他是绝计不会说出来的。
杨三道:“话说刘巡抚一口应许了这门亲事,可急坏了在一旁偷听的刘公子,他急忙派人飞报给妹妹,那刘小姐可是个极有主意的人,断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可是奇怪的是,刘小姐命丫鬟传出话来,这门亲事她应允了。”
贺小花大急,道:“她怎么能应允,这不是往火坑里跳吗?”
杨三道:“虽然应允了,但其实又不算真的应允。”
大家都一头雾水,这算什么话?什么叫应允了,又不算真的应允?
何三道:“只因为刘小姐提了个条件,要是潘公子符合这个条件,那便应允,要是不符合,那这门亲事就作罢了。”
“什么条件?”
“刘小姐提出要对诗,以输赢来定亲事。”
贺小花拍着手掌道:“好,好。那潘无赖不学无术,哪里比得过刘小姐,这门亲事自然是铁定黄了。杨三哥,你什么都好,就是说话大喘气,让人听了就跟听人说书一样,一点也不痛快。”
大家都笑,这贺小花什么都好,只有这个脾气,委实急了些。
杨三算是摸着了她的脾气,也不在意,接着说道:“这个条件传到前面,潘大人知道自己儿子是什么货色,别说写诗,只怕连字都认不全,因此坚决不同意。”
贺小花骂道:“这老无赖生出个小无赖,当真就是蛇鼠一窝,只会耍赖皮,他这个官铁定是走后门走来的。”
杨三道:“潘大人成心耍赖,其他人也没有什么办法。最后,刘小姐传出一句话来,说现在距午时还有一个多时辰,她给潘公子一个机会,让他随便去找一个人,只要这个人的才学能够超过她,这门亲事她就应允了。”
贺小花跌足叹道:“这位姐姐好糊涂,外面的能人异士何其多,万一被潘家真的找到一个会写诗的能人,那岂不是大大的糟糕?”
杨三道:“可不是,贺小姐还真给说对了。若是说其他的,毕竟只有一个多时辰,仓促之间还不一定有个寻处。这个会写诗的能人嘛,却是有一个现成的,而且这个人一向就跟潘府走得很近。那就是享誉南昌府的诗文大家王梦龄,据说这个王梦龄以前曾经师从内阁首辅李梦阳,这个说法是真是假不可分辨,但他的诗学造诣之高,却不是假的。”
贺小花急道:“杨三哥你是怎么回事,尽给别人贴金?我看那个说法铁定是假的,这个世界上多的是沽名钓誉的人,他要真有才学,何必用别人的名义来给自己壮胆,拿什么李梦阳给自己脸上贴金?不消说,这人一定就是个草包。”
杨三道:“其实真的假的我也分不清楚,我又不懂那些。只是大家都这样传说,而且听说王梦龄确实也做过一些诗词,搏得大家的交口称赞,就此确定了他诗文大家的地位。按这种说法的话,应该不会假吧。”
贺小花急得不行,望着许慎言道:“许大哥,你给分析分析,驳一驳他,这王梦龄铁定是个草包。跟潘府走得近的人,能够好到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