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小姐精神一震,一下清醒过来,感激地说道:“有劳许公子提醒,云依几乎误了大事。”
“刘小姐过谦……”
“不要叫我刘小姐,叫我云依可好?”
“这个……”许慎言犹豫了。
贺小花在一旁酸溜溜地说道:“人家让你叫,你就叫是了,扭扭捏捏干什么?”
刘云依微微一笑道:“小花妹妹也不需吃醋,姐姐纵然是有心于许大哥,也绝不会跟你抢的。”
“谁吃你的醋了?我跟这个人一点关系也没有。哎唷不好,你居然还敢说有心于他,居然还敢叫他许大哥。”贺小花缠夹不清地嚷了起来。
许慎言尴尬地说道:“小花别闹了,刘小姐跟你开玩笑呢。”
“都这个时候了,她怎么还会有心情开玩笑?”
刘云依道:“我想过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既然如此,伤心又有什么用?倒不如一切如常,不管结局怎么样,总要去拼一下。”
贺小花道:“其实说吧,云依姐姐,我本来是很佩服你的,又有侠义,又会做诗,还统领着这么大一个清诗社。一般的臭男人哪有你厉害。”
“但是,”刘云依接过来道:“我知道小花妹子后面肯定还有一个但是。就是说我不该接近你的许大哥吧。”
贺小花有些纠结,但最终还是点头道:“正是这般说。”
刘云依道:“优秀的男子总是能吸引女子目光的,我也不例外。我曾发誓要嫁就嫁一个才学超过我的,否则宁愿孤老终身。可是这般男子岂是说找就能找到的,直到今日,天可怜见让我遇见了许大哥。”
贺小花急了:“他又不会写诗。算什么才学?刚才还有人嘲笑他是草包一个呢。”
刘云依笑道:“你不是已经辩驳过了吗?才学表现在很多个方面,并不限于做诗。说实话,依我看来,这个世上才学能够超过许大哥的,怕是还没有。”
贺小花怔住了。许慎言的本领她当然知道,只是从来没想过刘云依也会有这么高的评价。要是刘云依真有那方面的心思,自己如何能够跟她争?两人对比,无论相貌、知识、家世自己都是远远不如。这让她心中涌起一阵深深的失落感,这种感觉,从未有过。于是她罕见地沉默下来。
许慎言见她们唇枪舌剑,心中只有苦笑。原以为古人保守,可现在看来,根本不是这么回事。他告饶道:“两位别说这个行吗?我哪有刘小姐说的那么好。”
刘云依笑道:“好就是好,有什么可掩饰的?不过我还是那句话,我不会跟小花妹妹抢的,夺人所爱,我刘云依还不屑为之。”
贺小花闷闷不乐地说道:“你抢得过自然就是你的,有什么好客气的。”
许慎言郁闷地说道:“我怎么觉得你们是在讨论抢一个什么物品似的,拜托,我是一个大活人,不是物品。再说了,我心早定,这辈子,只要小花。”
贺小花忽地睁大了眼睛,满是不可置信的神色,然后,慢慢的,她的脸红了起来,逐渐地红到脖子上。
我心早定,这辈子,只要小花。
只要小花?
猛然之间,她满脑子就只剩下了这一句话,反反复复,在脑海里轰鸣,再也装不下别的话语了。
刘云依轻抚玉掌,笑道:“许大哥,这可算是真情告白吗?”
许慎言惟有摇头苦笑。
他不欲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缠,于是问道:“刘小姐还没告诉我,清诗社有什么打算?”
刘云依道:“许大哥,现在清诗社虽然收服了众多帮派,声势大振,却有一个致命的隐患。”
“我知道。钱的问题嘛。”
刘云依道:“不错,清诗社原本有四五百人,后来收服的帮派则有两千多人,这些帮派除了有数的几十个头目以外,其他人委实跟普通的平民百姓一样,身无长物,家无余粮。要是不能给他们谋一个差事的话,要不了几个月,这些人的家中就会揭不开锅,到时别说稳定人心,只怕顷刻之间就会有人造反。”
许慎言道:“不错,虽然说混黑道的并非良善之辈,但极凶极恶的毕竟少,大多数人不过是摇旗呐喊的走卒罢了,为恶既小,所得亦有限。说句不好听的,这些人欺负百姓,最终也不过是糊口而已,绝大部分钱财,还是落到那些头目腰包中去了。”
刘云依道:“正是如此。现在清诗社禁绝不法生意,那些人便连糊口的东西都没有了,那些头目们早已赚得钵满盆肥,几个月甚至几年不开工也毫不在乎,普通帮众却不成,他们哪里捱得过去?因此,那些头目虽然在锦衣卫的手段下被压服,其实心里是很不服气的,现在只等着看我们的笑话呢。”
“那刘小姐打算怎么办?”
“非法生意是绝不能再做,现在必须找到一个替代的生意。而我一到南昌,见到最多的、赚得最多的、名气最大的,就是许氏工坊。所以我从一开始就将目标放在许氏工坊头上,别无他想。”
许慎言道:“这么说刘小姐很早就将目光盯在许氏工坊那里了?”
刘云依沉默一会,说道:“不瞒许大哥,我来到南昌的第一个月,就知道有一个许氏工坊,人们传说它神秘无比,豪富四方,幕后的老板背景很深。最关键的是,许氏工坊出售的产品太过稀奇,说是独门生意也不为过,那时我就想,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能够制出如此璀璨夺目的产品?我是一个比较好奇的人,于是就请李师哥去调查,只是许氏工坊隐藏太深,以李师哥的能力,在头一个月居然没有丝毫进展。越是这样,越是吸引了我。破解许氏之迷,在那一段时间,几乎成了我生活中唯一的兴趣。”
许慎言苦笑道:“承蒙刘小姐如此重视,我不知该说不幸还是荣幸。”
刘云依嫣然一笑道:“怪只怪许氏工坊太过耀眼,偏偏又如此神秘,是个人都会好奇。只是普通人没有能力揭开秘密,而我比较幸运的是,家父位高权重,在江西这一亩三分地,说话尚有份量,而最擅长刺探情报的锦衣卫,也掌控在师哥手上,这样我才侥幸地得到了一点消息。”
“刘小姐是从哪个地方取得突破的?”
刘云依道:“许氏工坊的货物价格昂贵,虽然销售金额巨大,但货物吞吐量并不大,所以就极少出现那种货物进出繁忙的现象。实际上,在头一个月,最困扰我们的问题正在这里。我们监视的人几乎没有发现有货物进出,作为一个商铺,怎么可能会这样?后来总算在夜深人静时发现一些端倪,却根本无法追踪,因为那些人的身手太高了。锦衣卫根本对付不了这样的高手,调查一时间陷入困境。后来还是我突发奇想,城里既然查不到,那城外呢?因为很明显,许氏工坊的产品是外来的,一定会有骡马队运输,我查不了许氏工坊的店铺,难道连骡马队都查不到?这样通过四处布防,调动了无数衙役和锦衣卫,才算查到了骡马队的行踪,并进而查出许氏工坊设在城外的货物集散地。然后通过追踪,最终查到萍城,查出了萍城理工学院和许氏工坊的生产地。”
“刘小姐为了查许氏工坊,倒是费了不少心思。”
“那是当然。当时查到货物集散地便已很难,从货物集散地追踪到萍城更难,因为货物集散地进出的骡马队很多,四面八方都有,如何从这些骡马队中疏理判断出许氏工坊的产地,也颇费了我一番心思。”
“终究还是被你给查出来了,其实要放在两年前,刘小姐的调查会比较容易一些。”
“为什么?”
“因为当时骡马队会挂许氏工坊的旗帜,只是随着路上的日益太平,旗帜才最终被取消。”
刘云依笑道:“看来许大哥是越来越小心了。说实话当初关于萍城理工学院和许氏工坊的资料送到我这里时,我的第一个反应就是不相信。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博学的人?怎么会有那么多奇思异想?怎么能将最普通的山石化为璀璨夺目的奇珍?然而资料白纸黑字,写得很清楚。许氏工坊每日出售的奇珍就摆在那里,由不得我不相信。老实说,刚开始时,我对许氏工坊的兴趣大于幕后的许大哥,到后来,我对许大哥的兴趣却远大于许氏工坊了。”
贺小花听了这话,撇了撇嘴,最终还是没说话。
许慎言道:“承蒙刘小姐青睐,许某感激不尽。刘小姐既然将目标放在许氏工坊上面,那整合南昌黑道又是怎么回事?”
刘云依道:“许氏工坊虽让人心动,却不是等闲人物吞得下的。所以我原本也只是关注而已,调查许氏工坊纯属好奇心所致,却根本没有动过许氏工坊的心思。但四月份潘家求亲却引发了一些事情,潘盈仁是严蒿的人,跟家父一向不和。年初夏伯伯致仕后,潘家气焰日益高涨,隐隐有不将家父和王叔放在眼里之势。求亲事件以后,矛盾公开,更是明里暗里给家父制造麻烦。为了对付潘家,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就成了我的使命。恰好这之前家兄成立了一个滕王阁诗社,成员都是比较赞同家父或中间派官员的子弟,他们背后的势力错踪复杂,正是我要极力团结的对象。”
“于是小姐出手,以无双的诗才折服那帮公子哥,一举取得滕王阁诗社的掌控权。”
“这帮公子哥涉世未深,要折服他们,再简单不过。”
“小姐年龄也不大,说出的话却如此老道。”
“那是因为成长经历不同,我少小离家学艺,长大后又多在江湖行走,见过的事情委实太多,又岂是那些公子哥能比的?”
“那些公子哥都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又怎会答应跟着你去整合黑道?”
“大家都是年轻人,平时舞文弄墨倒是个文雅的事,却算不上好玩,而今忽然告诉他们,咱们不玩诗社了,成立一个帮派,把那些黑社会的混混全都收过来做小弟,让他们以后再也不能为非作歹。你想年轻人谁没有点幻想?谁都有过做英雄梦的时候,这样又刺激又好玩的事情,自然就是一拍就合。退一万步说,真有了动刀动枪的时刻,也不可能让他们去冲锋陷阵的,自然有手下的小弟去动手。”
“小姐意思,我已明白。只是在商言商,我们既然合作,双方总得付出对等的条件。我帮小姐安置这两千多人不要紧,小姐这边能给出什么条件?”
刘云依道:“实话说,我拿不出任何像样的条件。”
“莫非小姐就这样空手套白狼?”
“许大哥是个明白人,虚言无益,许氏工坊和清诗社合作,委实没有半分好处,反而存在莫大风险。他日得罪严蒿自不用说,就是在江西省内,家父自顾不暇,根本无法照顾到许氏工坊。这些情况就算我不说,许大哥也是能够想到的。”
“刘小姐当真是坦率。”
“情势如此,不坦率又如何?”
“刘小姐不怕我打退堂鼓?毫无利益可言的生意,许某做来何益?”
“尽人事而安天命。许大哥不管如何决定,云依绝无二话。”
“刘小姐如此侠义,许某若是不答应合作之事,岂不是显得太过冷酷无情?哪怕是毫无好处,哪怕是要冒奇险,那也是说不得的。我决定,许氏工坊和清诗社的合作就这样定了。”
刘云依道:“许大哥才是真的侠义之人。”
许慎言道:“我就一商人耳,谈不上侠义。不过严蒿老贼,委实是我平生最恨的人,所以能跟他作作对,未尝不是一件乐事。”
“这话也就许大哥能够说出来。”
“我也就私下说说罢了,当面和他叫板却是不敢。我还想多活几年呢。”
两人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