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文哥》颜文哥是我在乡下的邻居,他的长相很像一个乞丐,蓬乱的头发,口袋里总能掏出一些一毛钱的小豆豆,他是个很爱实践的人,至今我也忘不了和他一起用炭火煮米的经历。
他把一只油桶,小油桶,里面洗的非常干净,他在油桶的底面夹层处放入一些炭火,炭火在黑夜里发出猩红色的光,油桶的上层则是一些生大米,他把头侧低下,对着下面的木炭吹气。
“想吃吗?”,他问我。
我点点头,他把木桶举到我的面前说:“吹风!”
我听话地吹着木炭,就这样,我们两个轮流着把火吹得很旺,乌烟渗进眼睛,呛得我们流泪。
“米能吃了吗?”,我问他。
“等等,着什么急?”,他接着吹风,我也和他一起吹。里面的木炭一接触到风红色愈发明显了。颜文哥把手里的油桶放下,揭开了盖子,里面的米还很稀,颜文哥伸出黑黑的指头挖了一点米尝了尝说:“嗯,可以吃了”
我们开始分米吃,米的味道感觉很差,我吃了几口就不想吃了,颜文哥却吃得很开心,把油桶里的米一粒不剩地舔干净了,他抿抿嘴唇对我说:“这是我今天吃的第一顿饭”。
是的,的确是他今天吃的第一顿饭,他家里的情况很差,或许是因为他的父母太过节俭了,我曾听他说过一个故事:“有一天,颜文哥和他的父亲在一块吃饭,晚饭是小米粥还有炒胡萝卜丝儿,颜文哥用筷子夹了几根胡萝卜丝儿,他的父亲一下用筷子打落颜文哥的筷子,说了一句很节俭的话:“以后只能一根一根地吃!”
颜文哥给我讲这件事时,脸上突然流出泪,他跟我说:“你知道吗?城里的饭店根本就不吃胡萝卜丝,他们吃的是肉。不管怎样,我以后一定要做个城里人,每天吃好饭!”
或许是他打小就立下的志愿,颜文哥很早的时候就不上学了,当时的我正在城里上初中,一次放学回家的路上无意中碰见了他,他穿着一件白色的衣服,手里提着一个垃圾桶,当时我在远处就觉得他像,等走近了,他却用手遮住脸。
“颜文哥?”,我试探性地问道。
他没有回答,却把手捂得更紧了,我移开他的手,见到了老鼠一样羞怯的眼睛。
“你怎么在这儿呀?”,我问他。
“哦···嗯···是···家里出了事,我来城里找份工作,见对面的饭店了吗?我就在里面做活,活不算太重,老板教给了我很多,我也勤勤恳恳地干。”
“哦···嗯···”,我们之间似乎变得约束了,没有太多的话。
“颜文哥,我先回家了,妈妈还在家里等着呢!”
他点点头,我转身离开。在离开时,他却拦住了我,最后补充了一句:“对了,我现在每天都能吃到好饭了!”我没回头,他的声音很颤抖,我知道他在哭泣。
以后的岁月里,我们没有太多的相逢,只是在茶余饭后听到父母说起他的近况。
“咱村的颜文去温州了”,父亲在饭桌上说。
“是吗?听谁说的?”,母亲问。
“据说在那里挣了不少钱,好像有对象了!”,父亲接着说,我则在饭桌上低着头盯着碗里的米饭,想起了颜文油桶里的米饭。
虽然在城里上学,可我还是会在每年的寒暑假回到乡下,本以为不大可能相遇的我们相遇了,在一次乡下的葬礼里。我们两个碰面,他理了一个很非主流的发型,眼上带着墨镜,脖子系一条黄色的项链(应该不是金的),拉住我的肩膀,就像小时候一样跟我嬉戏。
“什么时候回来的?”,他问我。
“前几天,你呢?”
“也是”,他的身后走过来一个很文静的女孩,女孩长得很漂亮。
“颜文,谁呀?”,女孩望着我。
“我哥们”,颜文向她介绍,同时向我介绍:“你嫂子”。
我们三个人走在乡间的小路上,一路上,我们聊了很多,他们两个紧紧拉着手,把我晾在一一边。
“嫂子,说一下你是怎么跟颜文哥认识的呗?”,我调皮地抛出了问题。
“呵呵,有什么可说的”,颜文哥抢先说道,一旁的嫂子却活泼地说:“他可真坏,约人家去酒吧喝酒,喝着喝着······”
“停”,颜文哥瞟了一眼我,对女孩说:“别把小孩子教坏了”
我们三个人都笑了,笑声钻进路旁的花朵里,春天来了,漫山遍野的阳光很暖和。
匆忙参加完葬礼,他就带着女友离开了,温州那边的老板来电话了,催他们过去帮忙。
村里的汽车站,我送颜文哥上车,颜文哥从腰里掏出一百块钱递给我,让我收下买点复习资料花,我却死活不肯接受,颜文哥强硬地把一百块钱掖在了我的手里,对我说了很多话。
车上的司机在催了,颜文哥眼睛红着上了车,留在原地的我怔在手上的一百块钱上。
后来我也走了,回到了城里,向学校请了三天假耽误了不少课,我在宿舍里深夜用工,借来同学的笔记看着。夜很深了,看着看着我的眼前出现了颜文哥,出现了他站在汽车站对我说的一些话。
“人活着总要去实现点什么东西的,小时候我的梦想是每天顿顿都吃好饭,可能你也嘲笑过我,可能你家里人也曾把我当反面教材教导过你,但是我想说的是,我实现了我的目标,现在我的工资一个月五六千,应该也算不少了,每天也能大鱼大肉的吃,兜里也能揣个千八百块。可是我毕竟是个打工的,没文化,所以我希望你能好好读书,将来能找一份体面工作。”
······时间一晃,我现在坐在一间黑屋子里,不得不说,我辜负了他的期望。甚至,我也在尝试着像他一样去挣钱,我没有错,也不觉得他错了······《大志红》她是我在乡村见过的唯一一个穿裙子的女同学。
迄今脑海中还有一幅画面:“她坐在小卖铺的门口,穿着一件淡蓝色的裙子,她舔着手里的冰棍,屋顶的太阳照射着冰棒,她舔得非常可爱,问我要不要吃。我伸出舌头,舔了一口,甜滋滋的,似乎还带上了她的味道。
“你从哪里来的钱?”,因为她的冰棍还带着奶油脆皮,在乡下是很贵的。
“我拿家里的酒瓶子换的”,她说。
一下子我就明白了,小卖部是收酒瓶子的,我也曾偷偷拿爸爸喝过的酒瓶子去向售卖东西的老板兑换,老板察看着酒瓶子的底部,在下面找到一个“B”的标记,然后安心地打开冰柜,让我拿一个两毛钱的冰棍。
“你还想吃吗?没了!”,她拿着棍梗,非常美地站在阳光里。”
不记得我们第一次的认识了,隐约记得我和她都是班里的组长,而且我们两个组是挨着的。在课上,国文老师会让各个组长站起来汇报作业的检查情况。
“老师,四组作业都写了”,我站起来。
“老师,五组作业都写了”,她站起来。
其实我们组里有很多没写作业的,但是出于对他们的保护,我没把实际情况告诉老师。有时候我就会觉得自己撒谎很不好,但又怀疑其他的组也是类似的情况。因此日子久了,我变得心安理得起来,甚至自己也开始不写作业。
但是,有一天,老师让组长相互交替着查作业,我没写,心里很是胆战心惊,她来检查我的作业了,在我的本上翻了两页,小声得问我:“你没写吗?”
“昨天····光顾着···玩了,没写···日记”,我小声地说着。
我本打算开口求情的,可是老师要求马上汇报作业写的情况。该她汇报我们组的作业情况了,她先后点了我身边没写作业的人,点到的人都站起来,最后只剩下我了。手心在冒汗,我想着被老师责骂的窘状。可是很令我吃惊的是,她并没有说我的名字,我成了我们组里唯一一个坐着的人。作业检查情况汇报完,老师把站着的人赶出教室进行体罚,我则留在了教室里,成为了漏网之鱼。她在旁边调皮地望着我,我很感谢地摸了一下口袋,里面有五角钱,我已经准备好等下课后给她买几包“包公豆”吃了。
下课了,喧闹的校园里同学们在热烈地打闹,我拿着刚从小卖铺买的“包公豆”靠近她,在她的身后捂住她的眼。
“猜猜我是谁?”
“不猜”,她说。
我放开了手,她见到我,我把手里的“包公豆”递给她。
“刚才谢谢你了,给你买的!”,我说。
她拆开包装纸倒出一些豆,分给我一点,我们之间似乎有种莫名的引力,两个人都彼此靠近对方,我的肩膀挨着她的肩膀,她的肩膀挨着我的肩膀。
“你喜欢我吗?”,她忽然问我,一下子把我吓一跳,不过很快又淡定了,因为我也喜欢她。没有回答,此后上下学的路上我们两个都相跟着走,走到了一家房子前,她到家了,我拉着她的手。
“我喜欢你”,她在我脸上亲了一口,随即消失在了黑暗里。
留在原地,个子长高了,天也明了,八年后,我还站在她家门口。屋子已经上了锁,锈迹斑斑,我走过去在长长的甬道上想起了当初我们一起趴在大石头上写作业的场景。
“你能教教我吗?”,我对她说。
很快她就把题目解出来了,把书本还给我,对我说:“哈哈,你个小笨蛋”
我们开始追逐打闹,打闹中,有时候我们会不小心抱在一起。她穿着裙子,我很想把她的裙子撩起来,但是她制止了我。
“会怀孕的!”,她说。
我把手抽回来,两个人安分地趴在石头上写作业······八年了,我在生命里遇到了很多的女孩,可是我始终都忘不了她,每次回故乡都会在她的门前逗留,每次都对着她家门上的锁发呆。
第九年回到故乡,我又站在她家的门口,不过这次她家的门开了,我见到了一个女孩。
熟悉的身影,我走过去,像当年一样把手放在她的眼上,问她:“猜猜我是谁?”
她的身体颤抖着,没有说话。屋子里忽然走出了一个男人,他惊诧地注视着我,我却纳闷地注视着他。
她把手拿开,回头见到了我,假装出很镇定的样子说:“你怎么来了?也不告诉一声?”
屋子门口的男人问她:“谁呀?”
“我小学同学”,她回答。
“谁?·····”,我指着男人问她。
“我现在的老公”,她的回答很平静,我的心底却起了波澜。没想到,真的没想到,她已经结婚了。我接着问道:“你结婚了?”
“嗯,前年结的,在外地可能你不知道”,她腼腆地笑笑。
接下来,更让我举手无措的是——门口的男人喊她道:“该给孩子喂奶了!”,男人没好气的回到了屋子,她抱歉得对我说:“现在挺忙的,可能没法招待你了”。
“没事,没事,你忙你的,我就是进来看看”,我停住了,眼睛变得深情,她有点局促不安。
“我去给孩子喂奶了”,没有等到我的回答,她回到屋子,屋子里传出了婴儿的啼哭,我傻在原地,对自己说了以下的话:“缘分是个很奇妙的东西,我和她的相识是缘分,我和她的重逢是缘分。我相信,我在她心里还是有一定位置的,就像我相信我一直忘不了一个叫”大志红”的女孩,她曾穿过一条淡蓝的裙子,裙子在风里摇曳,在我的记忆深处摇曳。或许我们是不可能的,但是我没有也不会后悔和她的缘分!”
说完话,我走出了她家的院子,她从屋里探出头来问:“要走了?”
“嗯”,我回答,迈出了不舍的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