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民警终于像企鹅一样憨态可掬地走了出来,还对黎峰露出了一个酒窝的笑:“杜局同意见你,让小马带你过去!”他后面跟着一个20岁左右的女警,清秀的小脸紧绷着,看来是一匹容易受惊的小马。
“要不要蒙上我的眼睛?”黎峰故意问女孩,学心理的他知晓怎样让对方简单地放松。
“你想蒙也可以啊,撞墙了我可不负责任!”女孩噗嗤一笑,脸上的肌肉瞬间绽成了花儿。她带着黎峰绕过雪松挺立的花坛,进了一幢砖红色的旧楼,通过门岗后,坐电梯上了五层杜连峰的办公室。
小马敲开门后转身走了。内饰简单的办公室里烟气腾腾,杜连峰和丁曙光坐在长沙发上热火朝天地抽烟。西边墙上隐约可见一纸斑斓的猛虎,貌似卧在地上眯着眼假寐,其实是在警惕地静等猎物上钩。看见黎峰,像猛虎一样彪悍的杜连峰站起来,紧握了一下他的手,故意装糊涂说:“请坐,钟记者,你怎么这么快就知道了鬼岛白骨案的消息?”
杜连峰当然清楚眼前这个不速之客不是钟剑。但既然这小子敢借钟剑之名,深入龙潭虎穴一样的公安局第一时间采访龟岛白骨案,肯定是与龟岛有关联且胆子不小的人,所以他约了刚赶回局里的丁曙光一起来商量对策。
“您好,杜局长!”黎峰端坐在他们对面的沙发上,瞟了一眼额头上有伤疤的丁曙光,像被烟呛住了咳嗽了几声,欲言又止。
“哦,我跟你介绍一下,这位是丁曙光,刚从龟岛调查回来,我叫他一起过来接受你的采访。”杜连峰看出黎峰对丁曙光在场有所顾忌,就顺势介绍说。
丁曙光却按捺不住满脑子疑团,虎视眈眈地问黎峰:“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冒充钟剑?你找我们杜局到底想干什么?”
既然已见到杜连峰,黎峰觉得没必要再伪装了,就挑明了自己的身份和来意:“我是龟岛疗养院的助理心理医生黎峰,我来是想向杜局长反映疗养院的一些问题。”
丁曙光马上像似曾相识识似地咧嘴笑着说:“你就是黎峰啊!我们从钟剑家里找到的采访本上面,好像提到你与他见面聊过。”
“是的。我们聊过两次。”黎峰并没有因丁曙光见风使舵而轻视他,倒觉得他像《水浒》中的黑旋风李逵那样性格爽直,面黑腹不黑。
杜连峰却不动声色地问:“黎医生,你煞费周章想向我们反映什么问题呢?”
新仇旧恨一齐涌上心头,黎峰嗓子发紧地说:“我,来是想揭发龟岛疗养院的院长,雷公明。就是他,叫司机黑娃开车把钟剑和曹芙蓉的车撞进了北湖!”
“你怎么这么肯定?”杜连峰和丁曙光都紧盯着黎峰的嘴巴,生怕他像羊反刍一样把舌尖上的话又咽了回去。
黎峰便把嫦娥的话对他们重复了一遍。
“嫦娥是一个精神有问题的病人,她说的话不太可能做为法庭上可采信的证据。”丁曙光掩饰不住失望地追问,“你还有别的证据吗?”
黎峰像一个怒火填胸的斗士一样,把雷公明在C病区地下室随意拿流浪病人以及犯错的医护人员做开颅实验等等罪恶勾当,都一股脑地抖露了出来。
杜连峰抽着烟听着,尽管内心里翻江倒海,可烟雾缭绕的脸上仍然波澜不惊。
丁曙光也震惊不已,却仍不无遗憾地说:“黎医生,我相信你说的都是事实,可我们是法制社会,最关键是要有呈堂证供。钟剑和曹芙蓉深入龟岛采访,特别是钟剑卧底,应该了解到了不少第一手的东西,可他们都被灭口了;黑娃和马兰花这样的污点证人也被整成了傻子,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杜连峰这时也画龙点睛地说:“黎医生,你的心情我们可以理解。但单凭现在我们掌握的材料,确实没有把握彻底扳倒雷公明。没有确凿的铁证,师出无名,我们也不敢贸然行动。毕竟雷公明是小有名气的神经外科专家、博士生导师,还是区人大代表,有各种关系网和保护伞罩着他。他打着爱心救助和科研实验的旗号,也很富有欺骗性。”
“那你们到底需要什么样的铁证呢?”黎峰有些泄气地说。
“俗话说,捉贼拿赃捉奸拿双,我们要是有雷公明直接犯罪的铁证,就可以随时出警抓他!”杜连峰哈哈一笑说。
“假如我的病人嫦娥被抓去地下室开颅,算不算一个铁证?”
“嫦娥确实精神有问题,开颅治疗也说得过去,顶多是医疗过度而已。”丁曙光又给黎峰泼了一头冷水。
“按你们说的意思,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我的病人被送上手术台,变成一个活死人?”黎峰有些激愤地说。
杜连峰和丁曙光面面相觑,一副爱莫能助的表情。
黎峰深知警察也不是万能的,只有自己再想办法救嫦娥了。他回到假冒钟剑要采访的问题,其实也是他关心的问题,哑着嗓子问:“那龟岛尸骨案你们调查有进展了吗?”
丁曙光已把黎峰完全当成了同一战壕的人,就毫不避讳地说:“死者是在雷公明的别墅附近发现的,他眉弓下有一个血洞,很显然是锐器所伤。我们怀疑死者是雷公明老婆的朋友汪雨,可是也没有直接的证据。查监控看到,汪雨开的丰田车确实出了疗养院,且一直开到了南湖附近。但昨晚雪很大,司机是不是汪雨,看不太清楚。而且出了南湖一带,就没有摄像头了,我们还需要通过其他方式继续追查车到底去了哪里。”
黎峰头脑地电光一闪,便像揪住了雷公明的尾巴一样说:“这个案子毫无疑问就是雷公明干的!他就是经常切除病人的额叶,把他们变成半死不活的人。眉弓下的眼窝处对的正是额叶。早在十九世纪,美国就有医生直接拿冰锥扎入病人眼窝切除额叶的案例。雷公明估计很讨厌他老婆的这个朋友汪雨,就在家里随便拿一个利器扎进了他的眼窝,废了他之后就叫人抛到乱坟冈,造成被乌鸦啄食的假象……”
丁曙光一拍大腿,激动地附和道:“黎医生,你这个推测很有道理。这就是说,那个开车的不是汪雨,而是雷公明叫的一个帮凶。那个人一定身强力壮,才能扛得动一米八几的汪雨;而且开车技术也不错,才敢在昨晚那样的路况下还把车开得飞快!”
杜连峰因为十点半还有个会要开,就站起身拍拍黎峰的肩膀送客说:“小伙子,感谢你提供的这些信息。你以后就与丁警官保持单线联系!你对犯罪心理分析得不错,装记者的戏也演得不错,哈哈,你的前途不可限量!”
丁曙光也站了起来,握了下黎峰的手:“我把我的电话给你,有事及时跟我联系。我和杜局目标太大,就不送你出门了!”
“好。谢谢!”
黎峰拿到了丁曙光的电话后,就告辞出来。在大院门口时,那个胖民警还像胖木桩一样站着,看见黎峰就问:“钟记者,采到杜局了吗?”
“杜局说案子还没破,无可奉告。唉,白跑了一趟!”黎峰敷衍了一句,快步走出了大门。
尽管晦暗多日的天空还在飘着零星的碎雪,他却像有了透视眼一样透过厚厚的云层,看到其上依然灿烂的阳光,心情也好了不少。明天就是吴子莲的生日。他想先去商场给她买一条珍珠项链,同时预订一份樱桃巧克力蛋糕,给她一个小小的惊喜……